温柔理科x内敛抑郁

拉扯｜酸涩｜暗恋｜救赎

周一早晨，夏彤在吞下药片时盯着掌心的颜色看了一会儿

舍曲林，劳拉西泮，中成药，她把它们按顺序排开，像完成某种仪式，然后一起送进嘴里，用温水冲服

喉咙滚动时，她能清晰感受到每一粒药片滑过的轨迹

这是她每天早晨为数不多的、能真实感觉到自己还活着的时刻之一

餐桌上，母亲正在看她的月考成绩单

「数学138，物理132，化学135 ｣

母亲的声音像法官宣判

「语文128，英语140，历史和政治呢？」

「文科班才考历史政治」夏彤小声说

母亲抬起眼睛

「所以你现在在理科班，更应该把精力放在理科上，这个数学分数，离竞赛班的要求还差十二分」

夏彤没有说话，她知道母亲接下来要说什么

「新的补习老师怎么样？」

「还……还行」

「什么叫还行？」母亲放下成绩单

「我花这么多钱请一对一，不是让你说还行的，具体哪里不懂？是函数还是几何？」

夏彤握紧了牛奶杯，她其实知道大部分题目怎么做，只是在考场上，那些公式和定理会在她脑海里打结，像一团纠缠的毛线

医生说这是注意力障碍和思维迟缓的症状，但母亲不相信

「你就是不够努力」她总是这么说

「函数部分不太熟」最后夏彤选了最安全的答案

「好，我跟王老师说，这周重点补函数」

母亲在手机备忘录上记下什么，然后站起身

「走吧，别迟到」

去学校的路上，夏彤习惯性地走在母亲身后半步的位置，母亲的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规律的嗒嗒声，那声音像节拍器，丈量着她们之间的距离

走到校门口，母亲停下脚步

「放学直接回家，今天要早点开始补习」

夏彤点了点头，看着母亲转身走向地铁站的方向，直到那个挺直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感觉胸口那根一直绷着的弦稍微松了一点

教室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夏彤走到座位放下书包时，看见张真源已经坐在那里，面前摊开一本厚厚的习题集，晨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他侧脸上投下睫毛的阴影，他的笔尖在纸面上快速移动，发出极轻的沙沙声

夏彤坐下时，椅子发出轻微的响声，张真源没有抬头，只是手指停顿了一秒，然后继续写

后座传来林悠悠元气十足的声音

「早上好呀夏彤！周末过得怎么样？」

夏彤转过头，看见林悠悠正从书包里掏出一袋牛奶面包

「还行」她说了和刚才一样的词

「我周末去看了一场画展！」林悠悠眼睛发亮

「有个青年画家的作品特别棒，用油画表现梦境，色彩超级大胆……」

她滔滔不绝地讲着，夏彤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

讲到最后，林悠悠突然问

「对了夏彤，你喜欢画画吗？」

夏彤愣住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小时候母亲给她报过钢琴班、奥数班、英语班，但从来没有问过她喜欢什么

「没试过」她说

「那太可惜了！＂林悠悠说

「画画可解压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画出来就好了，下次我带画具来，教你呀？」

夏彤还没来得及回答，早自习的铃声就响了，林悠悠吐了吐舌头，转回身去

第一节是数学课，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一道复杂的解析几何题，要求用三种不同的方法解答

夏彤盯着那些线条和坐标，感觉它们像活过来一样在眼前扭动，她用力眨了眨眼，试图集中注意力，但思绪总是飘走

飘到早餐桌上母亲的质问，飘到昨晚补课时老师不耐烦的叹息，飘到药瓶里那些药片

「夏彤」

她猛地回过神，发现老师正看着她

「你来回答第一种解法」

夏彤站起来，大脑一片空白，她看到黑板上那些符号和数字，但它们对她来说只是一堆无意义的涂鸦，教室里安静得可怕，她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脸颊开始发烫，手心冒出冷汗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旁边有极轻微的动静

她用余光瞥见，张真源把一张草稿纸推到桌子中间，纸上没有答案，只有一行小字：

「先建立坐标系，把曲线方程写出来」

字迹工整，像印刷体

夏彤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照着那行字说

「先建立坐标系…… 」

她说完这句，张真源又在纸上写了一行

「设动点P(x,y)，代入已知条件」

夏彤继续复述，就这样，张真源写一行，她说一句，慢慢地把第一种解法拼凑完整，老师听着，点了点头

「思路正确，但表述可以更简练，坐下吧」

夏彤坐下的瞬间，腿都是软的

他又救了自己

她偷偷瞥向张真源，他已经在认真听老师讲第二种解法，侧脸平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那张草稿纸还躺在桌子中间，夏彤悄悄把它拉过来，看见在那些解题步骤的旁边，张真源还写了一句

坐标系是人为设定的参考系，但问题本身存在于任何坐标系之外

她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直到数学课结束

下课铃响后，张真源起身去交作业，夏彤趁着这个空档，把那页草稿纸撕下来，折好放进口袋，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只是觉得那张纸上的字

无论是解题步骤还是那句看似无关的话

都像是某种暗号

整个上午，夏彤都处于一种微妙的恍惚状态

她偶尔会用余光观察张真源

他听课时的专注神情，记笔记时手指握笔的姿势，课间和马嘉祺简单交谈时嘴角极淡的笑意

一切都很平常，却又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午休时，夏彤没有去食堂，她说自己带了便当，其实只是不想在嘈杂的环境里待太久

教室里只剩下几个人，她坐在座位上，从书包里掏出那本包着书皮的心理学书

刚翻开两页，后座就传来林悠悠的声音

「咦，夏彤你没去吃饭呀？」

夏彤下意识想把书藏起来，但已经来不及了，林悠悠凑过来，看到了封面上的英文标题

「《Psychology》？心理学？」林悠悠睁大眼睛

「你好厉害啊，看英文原版书！」

夏彤松了口气，林悠悠没看出来这是专业书籍，只以为是普通课外读物

「就……随便看看」她说

「你喜欢心理学？」

林悠悠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

「我也觉得心理学很有意思！比如为什么人做梦啊，为什么会有不同的性格啊……不过我看的都是科普书，你这种好深奥的样子」

夏彤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好在林悠悠很快换了话题

「对了，你早上数学课好厉害啊，那道题三种解法，我只想出一种」

「其实……」夏彤犹豫了一下

「其实我不太会，是看了……参考书」

她撒了谎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让林悠悠知道张真源帮她的事

「那也很厉害啊，至少知道去哪里找答案！」林悠悠笑着说

「我就不行，一看数学就头疼，我爸妈都说，我能考上大学就不错了」

她说这话时语气轻松，像在讲别人的事

夏彤突然有点羡慕

羡慕这种轻松，这种不被期望压垮的轻盈

「你呢？你成绩这么好，以后想考什么大学？」林悠悠问

夏彤沉默了，她想起早餐桌上母亲的话

「离竞赛班的要求还差十二分」

想起补习老师说的

「这个水平想冲顶尖医学院有点悬」

想起心理医生说的

「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我不知道」最后她说

「怎么会不知道呢？」林悠悠歪着头

「你肯定有想做的事吧？哪怕很小的事」

很小的事

夏彤想起小时候，大概五六岁的时候，她养过一只受伤的小鸟

母亲说太脏了让她扔掉，但她偷偷把小鸟藏在纸箱里，每天喂它水和米粒

小鸟最终没有活下来，她哭了一整个下午，那时候她想，如果自己能听懂小鸟说话就好了，就能知道它哪里疼，该怎么帮它

很多年后的现在，她才知道那种想听懂他人痛苦的愿望，有一个名字叫共情能力，而把这种能力变成职业的，叫心理咨询师或临床心理学家

但这些她都不能说

「可能……学医吧」她说了母亲期望的答案

「哇！医生！」林悠悠眼睛亮了

「好伟大！不过学医好辛苦的，要背好多书，还要解剖……」

正说着，教室门被推开了，张真源和马嘉祺走了进来，手里拎着塑料袋，看样子是刚从食堂回来

「真源你下午是不是要去王老师那儿训练？」马嘉祺问

「嗯，第三节自习课」张真源说

「又训练啊，你也太拼了」马嘉祺摇着头

「对了，周末严浩翔说去新开的那家密室逃脱，你去不去？他说要组个五人队」

张真源还没回答，林悠悠就兴奋地插话

「密室逃脱？我可以去吗？我最喜欢玩这个了！」

马嘉祺看向她，笑了

「行啊，正好缺女生，夏彤你呢？一起来吧？」

突然被点到名，夏彤愣住了，她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脑海里就响起了母亲的话

「放学直接回家」

「早点开始补习」

「不要参加无关的活动」

「我……周末有事」她小声说

「这样啊，那太可惜了」马嘉祺耸耸肩，又转向张真源

「所以呢？你去不去？」

张真源沉默了几秒，然后说

「看训练安排，如果结束得早就去」

「得，又是这句」马嘉祺无奈地笑

「行了不勉强你，学霸的世界我们不懂」

午休结束的铃声响了，同学们陆续回到教室，下午的课又要开始了，夏彤坐回座位，感觉到口袋里那张折起来的草稿纸硌着大腿，她伸手进去，用手指摩挲着纸张粗糙的边缘

第三节自习课时，张真源果然收拾书包离开了教室，应该是去物理竞赛训练，夏彤看着那个空了的座位，突然觉得教室好像变得空旷了一些

她低头继续写作业，但思绪总是不由自主地飘走，飘到那张草稿纸上的话，飘到张真源画解剖图时专注的神情，飘到他说的

「坐标系是人为设定的参考系」

如果人生也有坐标系，她想，那她的坐标系一定是母亲设定的

原点在哪里，x轴y轴指向何方，每个点该落在哪个位置

一切都已经被精确计算好了

而她想要的，不过是重新设定一次坐标系的权利

哪怕只有一次

放学铃响时，夏彤收拾书包的动作比平时更慢

她知道回家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两个小时的补习，意味着母亲的检查，意味着又要假装自己一切正常

走出教室时，林悠悠从后面追上来

「夏彤，一起走到校门口吧！」

夏彤点了点头，两人并排走在走廊里，林悠悠叽叽喳喳地讲着今天发生的趣事，夏彤安静地听着，走到一楼大厅时，她们遇到了刚结束训练回来的张真源，他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

「训练结束啦？」林悠悠打招呼

「嗯」张真源应了一声，目光扫过夏彤，短暂地停留了一瞬，然后移开

「那我们走啦，明天见！」林悠悠挥挥手

「明天见」夏彤也跟着说了声，声音轻得像叹息

走出校门，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林悠悠往左走，夏彤往右，分开前，林悠悠突然说

「夏彤，下次你要是想找人说话，随时可以找我哦」

夏彤看着她，那双大眼睛里是纯粹的善意，没有任何探究或评判

「好」她说，然后补充了一句，「谢谢」

转身走向回家的路时，夏彤把手伸进口袋，握住了那张草稿纸

纸张被她的体温焐热了，边缘有些起毛

她突然想起数学课上，张真源写下的第一句话

「先建立坐标系」

也许，建立新的坐标系的第一步，是先承认旧坐标系的存在

然后，在某个无人注意的角落，悄悄画下第一条属于你自己的坐标轴

哪怕那条轴现在还看不见

哪怕它只存在于一张被折起来的草稿纸上

但至少，它存在

这就够了

夏彤深吸一口气，加快了回家的脚步，药效快要过了，她得在那种沉重的下坠感回来之前，走到能让自己安全着陆的地方

而那个地方，至少在今天，暂时还不是家

草稿纸上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