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理科x内敛抑郁

拉扯｜酸涩｜暗恋｜救赎

那天下课后，夏彤没有直接回家

她去了图书馆，坐在最靠里的位置，面前摊开的是物理练习册，但笔尖悬在纸面上空，迟迟没有落下

脑海里反复播放着两件事

课堂上那张纸条

以及回家后要面对的新数学补习老师

最终她合上练习册，从书包夹层里抽出那本心理学导论

书是她偷偷买的，包着白色的书皮，上面用黑色水笔写着英语课外阅读，母亲不会检查得这么细，她只需要确保在母亲进房间前，把书塞进抽屉深处就行

翻开书页，熟悉的文字让她稍微平静下来

她读到关于抑郁症认知行为疗法的章节

学术语言像一层坚硬的壳，把那些汹涌的、黏稠的情绪包裹起来，让她能站在安全距离外审视自己

「原来我这种情况，是有专业名词的」

她第一次读到这些时，曾这样想

那种感觉很奇怪，像是被宣告了某种身份，但同时也获得了一张地图

原来这片沼泽是有边界的，原来不止我一个人在这里挣扎

图书馆的窗户很大，午后的阳光斜射进来，在木质地板上投出菱形的光斑

夏彤抬起头，看见几个男生说笑着走进来

是张真源，还有马嘉祺和严浩翔

她下意识低下头，让头发垂下来遮住侧脸，但视线还是不受控制地飘过去

三个人在靠窗的长桌坐下，严浩翔一坐下就开始玩手机，马嘉祺则从书包里掏出本漫画，只有张真源真的拿出了习题集

夏彤看到马嘉祺凑过去说了句什么，张真源侧过头，很轻地笑了一下，然后接过马嘉祺递过来的卷子，用笔在上面划了几道线

他在讲题夏彤想

距离有点远，听不清具体内容，但能看到张真源的手势

笔尖在纸面上移动，偶尔停顿，画圈，然后继续

大概讲了五分钟，马嘉祺恍然大悟般拍了下额头，张真源点点头，把卷子推回去，然后他重新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题

整个过程安静、高效，没有任何多余的互动

夏彤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自己的书，但那些文字突然失去了意义她想起早上那行字

万物皆有朝向地心的叹息

他写那句话时，心里在想什么？

是随手摘抄的诗句？

还是真的用某种方式，理解那种下坠的感觉？

她不知道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班主任宣布了班委名单，张真源是物理课代表，宣布时，前排几个女生小声议论着什么，夏彤听到「物理竞赛」「保送」「好厉害」之类的词语

就在这时，夏彤感觉后背被轻轻戳了一下

她转过头，看见后座的女生正朝她笑

圆圆的脸，大眼睛，扎着高马尾

「嗨，我叫林悠悠」女生压低声音说，眼睛弯成月牙

「你叫夏彤对吧？我们以后是前后桌啦」

夏彤点了点头，林悠悠似乎毫不在意她的沉默，自顾自继续说

「我原来在三班，最讨厌数学了，但物理还挺有意思的，虽然我也学得不怎么样，你呢？你喜欢哪科？」

「都还行」夏彤小声说

「你知道吗？」林悠悠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

「听说张真源初中的时候就参加物理竞赛了，还拿过省奖」

她说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前排张真源的背影

夏彤又点了点头

「不过张真源跟马嘉祺完全不一样」林悠悠托着腮

「马嘉祺多会说话呀，女生都爱围着他转」

「张真源就……怎么说呢，太安静了，但是你不觉得吗？安静的人有种特别的气质」

夏彤没有回答，她看到前排的张真源正在收物理作业，挨个座位走过去，手指轻轻敲一下桌面，等对方把作业递过来，说声谢谢，然后走向下一个

轮到夏彤时，她把作业本递过去，张真源接过，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很轻的一下，快得像错觉

「谢谢」他说，声音和早上一样，温和但平淡

夏彤看着他走向后座，把本子递给正在和林悠悠说话的一个男生，林悠悠趁机抬起头，朝张真源笑了笑

「课代表辛苦啦！」

张真源礼貌性地颔首，继续往后收作业

夏彤注意到他的书包侧袋里插着一个透明的文件夹，里面似乎夹着几张纸，纸上隐约有复杂的线条图

那是什么？她有点好奇，但没有深想

放学铃响时，夏彤开始慢吞吞地收拾书包，她不太想回家，不想面对新的补习老师，不想回答今天学得怎么样和新同学相处得好吗之类的问题

但拖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母亲会在六点准时打电话到家里座机，确认她是否安全到家

「夏彤，一起走吗？」林悠悠已经背好书包，站在过道里等她

夏彤犹豫了一下

「我……还要去图书馆还本书」

「这样啊，那我先走啦，明天见！」林悠悠挥挥手，蹦跳着离开了教室

夏彤松了口气，她不太擅长应付这种过度的热情，但又隐隐觉得，林悠悠身上那种毫无阴霾的明亮，是她久违甚至从未拥有过的

她走出教室时，走廊里已经挤满了人，夏彤低着头，顺着人流往下走，快到二楼楼梯拐角时，她听到前面传来熟悉的嗓音

「所以你真的不去？」是严浩翔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满

「嗯，要去看爷爷」张真源的声音

「你爷爷不是上周才出院吗？这么频繁跑医院，你不累啊？」

短暂的停顿后张真源说

「他心脏不好，医生说要多陪陪」

「行吧行吧，好学生加孝子贤孙」

严浩翔的语气软下来

「那周末呢？周末总行吧？」

「周末要训练」

「竞赛？」

「嗯」

夏彤放慢脚步，和他们保持一段距离，走到一楼大厅时，她看见马嘉祺从另一边过来，很自然地搭上张真源的肩

「聊什么呢？」

「在劝他跟咱们去放松放松」严浩翔说

马嘉祺笑了

「算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真源，他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说着，他拍了拍张真源的肩

「不过你也别太拼，小心身体垮了：

「知道」张真源应道

三个人一起走出教学楼，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夏彤跟在后面，看着那三个并排的身影

马嘉祺张扬，严浩翔跳脱，张真源安静地走在中间，像某种稳定的锚点

走到校门口，三人分开，马嘉祺和严浩翔往左，张真源往右，那是去市立医院的方向

夏彤站在原地，犹豫了几秒，然后选择了一条更绕远的路回家

那条路会经过一个小公园，人很少，她需要一点时间，在进入下一个战场前，储备一些氧气

公园的长椅上落着梧桐叶，夏彤坐下，从书包里掏出药盒

下午该吃第二次药了，她拧开瓶盖，倒出药片，这时才发现水壶已经空了

她盯着掌心的白色药片，犹豫着要不要干咽，这时，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我这里有水」

夏彤猛地抬头，看见张真源站在几步外，他手里拿着瓶没开的矿泉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她

「你……」夏彤张了张嘴

「你不是去医院了吗？」

「爷爷今天有访客，让我晚点去」

张真源走近，把水递过来

「新的，没开过」

夏彤迟疑了一秒，接过「谢谢」

她拧开瓶盖，用水送服药片

「你生病了？」张真源问

他问得很直接，但语气里没有探究，只是陈述

夏彤握着水瓶的手紧了紧

「一点小问题」

张真源点了点头，没再追问，他在长椅的另一端坐下，中间隔了两个人的距离，然后他从书包里掏出那个透明文件夹，抽出里面的纸

夏彤用余光瞥见，那是几张手绘的解剖图

心脏、肺部、手部神经分布……线条干净利落，标注用的是英文医学术语，在图的空白处，还有一些物理公式的推导

「这是什么？」她忍不住问

「练习」张真源说

「外科医生需要熟悉人体结构，物理好的话，可以更好地理解生物力学」

他说得很自然，就像在解释一道习题

「你想当外科医生？」

夏彤问出口才意识到，这可能是她今天说得最长的一句话

「嗯」张真源的目光落在那些图纸上

「我爷爷是医生，心脏外科，他去年做了一台很复杂的手术，病人活了，我去医院看他时，他指着监护仪上的波形说，你看，这就是生命」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夏彤听出了某种坚硬的东西

不是炫耀，而是确信

「那物理呢？」她问

「物理是工具」张真源说

「理解世界是怎么运作的工具，医学也是，只不过对象是人」

夏彤沉默了，她看着那些精细的图纸，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似安静的男生，内心有一个多么庞大而清晰的世界

他有明确的目标，有实现的路径，有支持他的人

而她自己呢？

她的世界是一片迷雾，连脚下踩的是什么都看不清

「你呢？」张真源突然问

「你想做什么？」

夏彤愣住了，她没想到他会反问

「我……｣她开口，又闭上

她想说心理学，但母亲的话在耳边回响

「前景太模糊」

「行业不规范」

「不要因为一时的情绪问题就否定自己的优势」

「我不知道」

张真源看了她一眼，那个眼神很短暂，但夏彤觉得他看穿了什么，他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把图纸收起来

「该走了」他说

两人同时起身，张真源往医院方向走，夏彤往家的方向，分开前，张真源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

「早上的事，别在意」

夏彤看着他

「王老师只是习惯性提问，不是针对你」他说

「你的推导思路是对的，记住这个就行」

说完，他转身走了

夏彤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夕阳已经完全沉下去了，天空泛起深蓝色

她握紧手中的矿泉水瓶，塑料发出轻微的响声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

药效开始完全发挥作用，那种熟悉的剥离感又回来了

她感觉自己像个旁观者，看着这个叫夏彤的女孩推开家门，面对母亲的询问，放下书包，坐到餐桌前准备吃晚饭

一切都像一场编排好的戏

但在这场戏的某个角落，在那个喧嚣教室的倒数第二排，在那个安静的小公园长椅上，有什么东西悄悄地改变了

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涟漪很小，但确实存在

夏彤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前，脑海里浮现出那些手绘的解剖图，还有图纸空白处的物理公式

然后她又想起那行字：

万物皆有朝向地心的叹息，但你可以选择在下坠时，看看身边的星光

星光

她睁开眼，看向窗外

城市的光污染太重，看不见星星

但也许，星光不一定要在天上

也许有些光是人为的

是有人在深潭边，点亮了一盏很小很小的灯

细微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