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研站的维修灯彻夜未熄，冷白的光线在金属廊柱上投下狭长的影，卡璐璐领着两个技术员蹲在稳定装置主控单元前，扳手拧动零件的脆响混着电流的细微嗡鸣，在凌晨空寂的走廊里撞出空洞的回音，久久不散。
赛小息坐在临时休息区的椅子上，指尖捏着那枚黑色芯片反复翻转。G-7ΔΩ的编码在灯光下覆着层哑光，边缘一道细微的烧灼痕迹格外扎眼——那不是标准生产流程该有的痕迹，焦黑的纹路里还嵌着点细碎的金属碎屑，像是被能量波扫过留下的印记。
“分析结果出来了。”莫里斯站长端着两杯泛着淡蓝光泽的能量液走过来，光学镜的灯光频繁闪烁，透着掩不住的疲惫，他将其中一杯递到赛小息面前，机械手指在桌面轻敲，调出全息投影，“这芯片的加密结构太专业了，不是海盗常用的那些套壳系统，是实打实的军方级多层动态加密，每七十二小时会自动更新一次密钥，根本没法强行破解。”
“军方？”赛小息抬眼，指尖攥得更紧，芯片的冰凉透过皮肤渗进来，“欧比组织有这水平的技术？”
“他们有技术，却绝不会用在一次性侦查机器人身上。”莫里斯在他对面坐下，投影画面放大，芯片的底层结构清晰铺开，“你看这里——藏着个隐藏协议层，标着‘战场数据回收协议’。意思是，要是搭载芯片的机器人被俘或者损毁，芯片会在最后一刻试着上传核心数据，传完就自动自毁。”
画面聚焦在一个米粒大小的零件上，那是个精巧的微型能量逆转器，正是自毁模块的核心。
“可它没自毁。”赛小息指着芯片边缘的刮痕，语气笃定。
“因为它的上传信号被阻断了。”莫里斯的指尖点在那道刮痕上，“自毁指令发出前不到0.3秒，有外部频率干扰切断了它的通讯链路，之后芯片就被迫进入休眠状态，直到被你捡到。”
赛小息后背忽然泛起一阵凉意，刚要追问，门口就传来厚重的脚步声。阿铁打刚结束外围巡逻，肩甲上还沾着未掸净的晶尘，作战服的袖口磨出了毛边，他径直走到投影前，调出一组能量波动图谱，沉声道：“是水晶。我扫描了之前的交战区域，那片水晶林的地脉能量在袭击时段出现了异常峰值，频率特性和科研站记录的紊乱波形一模一样，而且峰值出现的时间，刚好和海盗袭击的时间完全重合。”
“这不是巧合。”
银翼的声音很轻，却让休息区瞬间静了下来。他站在角落的阴影里，不知何时已经醒了，限制器的指示灯稳稳亮着绿色，可光学镜深处仍有数据流飞速闪过，像是刚从一场漫长的系统自检中缓过神来，动作还有些滞涩。
“你说什么不是巧合？”赛小息站起身，目光落在他身上。
银翼缓步走过来，金属关节转动时带着细微的卡顿，他没坐下，只是将手悬在芯片上方，指尖离金属表面不过几毫米，发声单元里溢出调整频率的轻嗡：“水晶……在保护什么。”
“保护？”莫里斯的光学镜骤然聚焦，语气带着质疑，“水晶只是共振矿物，没有意识，谈何保护？”
“整个星球本身就是个大共振体。”银翼的语速很慢，每个词都像是从尘封的记忆里艰难抠出来的，带着细碎的电流杂音，“地脉是交错的能量网络……能感知到威胁……会主动自卫。”他抬眼看向赛小息，光学镜的蓝光微微波动，“科研站的能量紊乱不是故障，是预警系统被触发后的反应。”
科研站的中央主机突然发出一阵低沉的运算声，机身表面的指示灯红光亮了又暗。莫里斯沉默了几秒，猛地调出过去三个月的能量波动记录图，将其与海盗活动的时间轴叠加在一起。
三条刺眼的峰值曲线赫然浮现，分别对应着三次异常事件：
- 74个菲利亚日前，邻近星域出现一艘未识别的侦查舰；
- 42日前，星球轨道附近有一颗小行星异常爆炸；
- 便是这次海盗袭击。
“要是水晶网络真能感知威胁……”莫里斯的声音沉了下来，满是凝重，“那这些紊乱就不是在干扰采矿，而是在示警。而它要示警的对象，是——”
“所有能读懂这些频率的人。”赛小息顺着他的话接下去，心里像是有块拼图突然对上，“海盗抢传感器，不是因为传感器值钱，是因为那是我们用来‘听’水晶发出的声音的工具，他们不想让我们继续‘听’下去。”
休息区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只有中央主机的运算声和远处隐约的金属敲击声，透着说不出的压抑。
晨光慢慢透过观测窗渗进来，给远处的水晶森林镀上了一层淡金的光晕，可这份宁静之下，一个危险的真相正缓缓浮出水面：菲利亚星或许从来都不是一颗单纯的矿物星球，而是一个巨大的、活着的预警系统。
而有人，正想尽办法让它彻底沉默。
“站长！”一名技术员跌跌撞撞冲进休息区，声音里满是惊慌，“第七晶林地下——我们刚刚收到了深层探测器的反馈信号！”
“深层探测器？”莫里斯皱紧眉头，语气带着疑惑，“那个项目三年前就因为能量不足暂停了，探测器早就该休眠报废了才对。”
“可它刚刚自己激活了！”技术员急忙调出全息地图，一个红点在第七晶林正下方不停闪烁，“还发送了一组定位坐标，深度……深度达到了地底七千米，这个深度在基地的数据库里根本没有记录，理论上根本没有探测器能到达那里！”
地图缓缓放大，红点周围的三维成像逐渐清晰，那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内壁竟是规整的几何形状，线条笔直，棱角分明，绝不可能是天然形成的洞穴。
“是人造结构。”阿铁打握紧了腰间的刀柄，眼神变得锐利，“就算不是，也一定被人改造过。”
莫里斯的光学镜快速闪烁，片刻后站起身，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只剩科研人员面对未知时的专注与坚定：“必须派一支小队下去查看。但那个深度的能量压力太大，我们的标准勘探装备根本撑不住。”
“我可以调整装备的能量护盾参数。”卡璐璐已经快步走过来，调出装备设计图，指尖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敲击，“可想要精确计算水晶共振对护盾的干扰系数，至少需要两天时间——”
“我知道干扰系数。”银翼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落在了他身上。
他站在原地，一只手无意识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位置——那里是赛尔机器人主处理器所在的外壳接缝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水晶对标准护盾的干扰衰减率是每百米0.7%，但如果换成相位偏移护盾，干扰会降到0.15%，再用反向共鸣做补偿……”
他突然顿住，像是被自己脱口而出的术语困住，光学镜开始不规律地闪烁，限制器的指示灯瞬间从绿色跳回了黄色，机身也泛起细微的震颤。
“你怎么会知道相位偏移护盾？”莫里斯的声音放轻了些，却带着掩饰不住的震撼，“那是赛尔号军事研发部五年前的概念技术，从来没公开过，更没应用到任何勘探装备上。”
银翼没有回答，机身的震颤越来越明显，系统发出过载的嗡鸣，光学镜里的蓝光忽明忽暗，像是随时都会崩溃。
赛小息快步走到他身边，伸手轻轻按在他的肩甲上——不是限制，只是稳稳的支撑，语气带着安抚：“别想了，先停下来，别勉强自己。”
银翼的震颤渐渐平息，他抬眼看向赛小息，光学镜里翻涌着密密麻麻的困惑，还有一丝藏不住的恐惧。那不是对当下处境的恐惧，而是对自己脑海中那些突然冒出来、毫无头绪、来历不明的知识的恐惧。
“坐标还在持续发送信号。”一旁的技术员小声提醒，“而且……信号的内容变了。”
全息投影的画面切换，原本的定位信号后面，多了一段反复循环的脉冲波形——每三次短促的脉冲后，就跟着一段长脉冲，规律得像是某种约定好的密码。
莫里斯尝试了所有已知的解码协议，却没有一种能匹配上这段波形。
银翼盯着画面上的脉冲，光学镜的焦距反复调整，片刻后，他缓缓抬起手，在空中虚画出三个小点，停顿片刻，又画了三道长线，再停顿，最后画了三个小点。
“是求救信号。”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明显的电流杂音，“最古老的频闪编码，三短三长三短，是SOS。”
地下七千米，一个被遗忘了三年、本该早已休眠报废的探测器，正在用最原始的密码，持续不断地发送着求救信号。
“立刻准备勘探小队。”莫里斯的语气不容置疑，“卡璐璐，按他说的方案改装护盾发生器，不管他是怎么知道这项技术的。阿铁打，负责组织护卫编队，做好战斗准备。赛小息，你和银翼一起出发。”他看向银翼，眼神郑重，“如果下面真的有什么东西在求救，他或许是唯一能读懂求救内容的人。”
赛小息点头应下，手心微微出汗，心里既有紧张，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他转头看向银翼，刚好对上对方的目光。
银翼的光学镜里，那片深海般的蓝色中，第一次褪去了迷茫，多了某种明确的方向感。那不是凭空出现的记忆，也不是莫名的知识，而是一种更原始、更本能的东西——使命感。
仿佛那个来自地底七千米的求救信号，唤醒的不是他遗忘的过往，而是他之所以成为他，最根本、最核心的“程序”。
窗外，菲利亚星的太阳彻底升起，阳光洒在水晶森林上，折射出亿万道炫目的光箭，耀眼得让人睁不开眼。可在这片光芒无法触及的地底深处，那个被遗忘了太久的求救信号，还在执着地传递着，从未停歇。
赛小息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装备，最后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黑色芯片，G-7ΔΩ的编码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或许，所有的答案，都藏在那地底七千米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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