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摆脱的影子

第四章 无法摆脱的“影子”

　　苏小妍逛街去的脚步声消失在楼道里，家门关上的轻响仿佛一个信号，让客厅里某种微妙的平衡被打破。

　　楚子航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摊开的《炼金术入门》——一个伪装，实际上他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目光落在对面同样安静坐着，似乎在感受窗外普通午后阳光的戴莹身上。

　　“我们需要谈谈你的安排。”楚子航率先开口，声音是一贯的平稳，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基调。

　　戴莹转过脸，金色的眼眸在室内光线下显得不那么璀璨，却依旧清澈见底。“安排？我以为我们在等你母亲不在的时候，继续上次的谈话。”

　　“那是另一部分。”楚子航合上书，“首先，是关于你在这个世界的身份。长期没有合法身份会很麻烦。我可以……尝试帮你安排一个合理的身份，学生，或者访客。你可以过相对正常的生活。”

　　这是他思考后的方案，一个将她安置在可控范围内，同时远离卡塞尔和混血种世界的折中办法。

　　“正常生活？”戴莹微微偏头，像是听到了一个有趣但不甚相关的词汇，“就像楼下超市里计算鸡蛋差价，或者地铁里追赶不会迟到的列车那种？”

　　“那是大多数人的生存方式。”楚子航陈述道。

　　“可我不是‘大多数人’。”戴莹的语气理所当然，“我来这里，也不是为了体验那种‘生存’。你明白的，楚子航。我对你说的‘正常’兴趣有限。

　　我更想观察的，是你，和你所代表的……那种‘燃烧’的力量，以及那晚攻击你的怪物所属的世界。” 她顿了顿，补充道，“一个合理的身份，如果它能让我更方便地‘跟着’你，接触那些，我可以接受。”

　　“跟着我？”楚子航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不可能。我所在的地方……很特殊，也很危险。外人不能进入，更不能参与。”

　　卡塞尔学院和执行部的纪律不是儿戏，带一个身份不明、能力诡异的人回去？昂热校长可能会很有兴趣“研究”，但那对戴莹和学院都可能意味着不可控的风险。

　　“危险？”戴莹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无聊的神色，“那晚的程度吗？还好。”

　　楚子航：“……” 他再次被这种轻描淡写的态度噎住。那晚的死侍和爆血状态，在她眼里只是“还好”？

　　“那么，”戴莹换了个思路，仿佛在讨论晚餐选择，“你有没有同类？和你一样，拥有特殊力量，但或许……不那么抗拒外来观察者的？你可以推荐给我，我去跟着他们也可以。只要让我接触到这个世界隐藏的那一面。”

　　这个问题让楚子航的心脏微微收紧。同类？凯撒？诺诺？路明非？校长？教授们？

　　他的脑海中飞快闪过这些面孔。

　　凯撒·加图索：那个骄傲到极致的贵公子，如果戴莹以这种态度和方式出现，最大的可能是被他视为挑战或有趣的“藏品”，然后引发一系列不可预测的冲突。而且凯撒背后是加图索家族，太复杂。

　　诺诺（陈墨瞳）：她本身就是一个谜团，直觉敏锐得可怕，性格古灵精怪。把戴莹引向诺诺？两个难以预测的人撞在一起，楚子航无法想象会是什么后果，大概率会是诺诺带着戴莹做出更离谱的事情。

　　路明非：想到那个衰仔，楚子航下意识排除了这个选项。路明非自己身上的麻烦就够多了，而且总是被卷入最危险的漩涡中心。把戴莹推过去，不等于把她直接扔进火山口吗？

　　昂热校长：那位看似优雅的老绅士，对龙族和一切超自然事物有着猎人般的兴趣和可怕的控制欲。戴莹落在校长手里……楚子航几乎能看到她被请进校长室喝茶，然后所有秘密被一点点挖掘出来的场景。这对戴莹绝非好事。

　　施耐德教授或其他导师：结果类似，戴莹会被视为特殊样本纳入研究或监控体系。

　　“不行。”楚子航的声音斩钉截铁，甚至比刚才拒绝戴莹跟着自己时更冷硬，“他们所属的体系更封闭，任务更……私密。你的出现会带来不可预知的变数和风险，对他们，对你，都是。”

　　这并非完全谎言。卡塞尔的任务确实高度机密，而戴莹的身份和能力一旦暴露，在混血种世界引发的震荡难以估量。

　　戴莹静静地看着他，那双仿佛能洞悉灵魂的眼睛让楚子航有种被看透的错觉。她似乎察觉到了他瞬间的思绪翻涌和更深层的顾虑。

　　“所以，既不能跟着你，也不能接触你的同类。”戴莹总结道，语气依旧平静，没有失望，只有确认，“那么，你为我规划的‘正常生活’，意义何在？等待下一次你带着满身‘燃烧’的痕迹和可能的神志不清路过我家门口，然后我再次‘净化’你？”

　　楚子航握紧了膝盖上的书，指节有些发白。她的话犀利地指出了一个核心矛盾：

　　他既想让她远离危险，又因为自身的特殊性（爆血）和所处环境（死侍出现），可能本身就是危险的源头和吸引点。把她放在一个“正常”的位置，就像把一颗不定时炸弹放在棉花堆里，看似安全，实则荒诞。

　　长时间的沉默在客厅里蔓延。窗外的阳光移动了几分。

　　“你可以暂时住在这里。”楚子航最终做出了一个他自己都感到无力的决定，这更像是一种拖延战术，“我母亲……喜欢你。这里相对安全。我需要返回学校处理一些事情。关于你的事情……等我回来再商议。”

　　他打算先脱身，回到学院后或许能和施耐德教授（以模糊的方式）探讨一下，或者至少争取一些时间思考更稳妥的方案。

　　“你要离开？”戴莹问。

　　“嗯。明天一早。” 楚子航希望用时间差和突然性来避免她提出同行的要求。

　　“好。”戴莹点了点头，出乎意料地没有再纠缠。

　　楚子航略微松了口气，但心底那根弦并未放松。这个女孩太不可预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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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拂晓前，天色还是深黛色。楚子航悄无声息地收拾好简单的行李（其实只有一个装有备用衣物和村雨的网球包），看了一眼客房紧闭的门，轻轻带上家门，离开了。

　　他需要乘坐特殊的交通工具返回位于深山之中的卡塞尔学院。那趟被称为CC1000次的秘密快车，只在特定的、不为人知的小站停留，并且需要验证身份。

　　一路无话，他顺利登上了空荡荡的专列车厢。列车在晨雾中悄然加速，窗外的城市景象迅速被连绵的山林取代。楚子航靠窗坐下，闭上眼睛，试图整理纷乱的思绪。戴莹的问题像一根刺扎在那里，他还没有找到安全拔除的方法。

　　列车高速行驶了约一个小时后，在一个更为荒僻、仿佛被世界遗忘的旧式小站缓缓停下。这里就是通往卡塞尔学院的最后一个门户站。

　　楚子航拎着包走下火车。清晨山间的空气清冷潮湿，带着草木和铁轨的气息。站台上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破损雨棚的呜咽声。

　　他习惯性地走向出站口，但刚迈出几步，身体骤然僵住。

　　一股极其细微的、清冽的，仿佛阳光穿透林间薄雾的气息，混杂在山风里，被他敏锐的感官捕捉到。

　　不可能。

　　他猛地转身，黄金瞳在瞬间下意识点燃，璀璨的金色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与凌厉的警惕。

　　就在他刚刚走下的那节车厢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戴莹。

　　她依旧穿着简单的便装，长发被山风吹得微微拂动，身上纤尘不染。

　　她就那么安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只是比楚子航晚下车几秒钟的普通旅客，正用那双平静的金色眼眸看着他，甚至还对他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楚子航的大脑有几秒钟的空白。他甚至下意识地握紧了网球包的带子，那里面的村雨似乎也在嗡鸣。

　　她是如何做到的？避开他所有的警觉，提前或同步抵达这个秘密车站？跟上这趟时速极高的专列？这趟列车的运行时间和路线是绝密，沿途几乎不停靠，她是怎么上车的？难道她一直就在车上？可他是这节车厢唯一的乘客！

　　无数疑问和巨大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楚子航。这种完全超出认知的追踪能力，意味着他之前的判断出现了严重偏差。这个戴莹，远比他想象的更危险，更难以理解。

　　“你……”楚子航的声音有些干涩，黄金瞳死死锁定着戴莹，身体已经进入了临战般的紧绷状态，“你是怎么跟上来的？” 他问出了一个自己都觉得答案可能很荒谬的问题。

　　戴莹缓步走近，脚步轻盈得像没有重量。她似乎对楚子航如临大敌的姿态毫不在意，目光扫过周围荒凉的小站和远山。

　　“跟着你出来的。然后，上了那辆车。”她的回答简单得令人发指，仿佛在说“我下楼买了瓶水”。

　　“那辆车……你怎么知道时间和地点？你怎么上去的？”楚子航追问，每一个字都带着寒意。卡塞尔的安全漏洞？

　　“不需要知道。”戴莹终于将目光落回他脸上，似乎觉得他的问题有点多余，“你在移动，留下痕迹。速度很快，所以我也需要快一点。至于上车，”

　　她想了想，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表述，“当速度足够快，时机把握得刚好，从一个点抵达另一个移动中的点，并不算很难。你们这列车的封闭性，比我想象的差一点。” 她指的是精神力感知下的能量流动和物理结构缝隙？楚子航无法理解。

　　不算很难？封闭性差？楚子航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他意识到，自己或许严重低估了“速度足够快”和“感知足够强”在戴莹那里的定义。这已经不是普通混血种甚至言灵能够解释的范畴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楚子航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村雨随时可以出鞘。戴莹的出现，已经严重触犯了他的底线，威胁到了卡塞尔的秘密。

　　“我说过了，跟着你，观察你们的世界。”戴莹对他的敌意依然没什么反应，甚至有些不解，“你自己离开，并没有说不能以我的方式‘跟着’。而且，这里，”她指了指周围，“似乎就是你不想让我来的‘地方’？气息确实和城市里很不一样，更接近那晚的感觉。”

　　她竟然还在这里做环境评估！

　　楚子航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战斗？且不说戴莹那深不可测的“净化”光幕和这诡异的追踪能力，在这里爆发冲突绝对不明智。将她强行驱离？看她这架势，似乎根本做不到。

　　他似乎……真的被这个异界来客“缠上”了，而且是用一种他无法摆脱的方式。

　　“这里非常危险，比你想象的更危险。”楚子航最后试图用警告来阻止她，“不是每次你都能用‘净化’解决问题。有些存在……完全不同。”

　　“嗯，我知道。”戴莹点了点头，居然表示赞同，“所以更需要看看。放心，我不会干扰你的‘任务’，除非你再次出现那种不健康的燃烧状态。”

　　她的话听起来像是一种保证，但在楚子航听来，更像是单方面的宣告和某种监督。

　　两人站在荒凉的小站台上，对峙着。山风吹过，带着深林的回响。

　　楚子航看着戴莹那双平静无波、却写满了不容更改决心的眼睛，知道一切口头上的拒绝和警告都已经失效。她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她有能力和决心抵达这里。

　　良久，楚子航眼中的黄金瞳光芒缓缓熄灭，变回沉静的黑色。他紧握包带的手松开了些许，但脊背依旧挺直。

　　“……跟紧我。”他最终，用近乎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说道，然后转身，大步走向站台尽头那条被雾气笼罩的、通往深山的小路。

　　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无奈之下的妥协，也是将这份巨大的“不确定因素”暂时置于自己视线之下的唯一方法。他知道，从现在起，事情彻底脱离了原本的轨道。

　　戴莹看着他挺拔却似乎透着一丝僵硬气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她迈开步子，轻松地跟了上去，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金色的眼眸好奇地打量着周围越来越浓郁的非人气息。

　　“这里的风景，”她忽然开口，声音在山间显得格外清晰，“比楼下小区的绿化带，有意思多了。”

　　走在前面的楚子航，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走得更快了些。

　　山雾渐浓，吞没了两人的身影，也吞没了这个寻常清晨发生的、绝不寻常的相遇。卡塞尔学院那巍峨而神秘的大门，就在雾气的前方，静候着这两位特殊的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