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与回家

第三章 家门前的等待与误会

　　戴莹找到那个地址并没费什么力气。那晚离开废墟前，她的精神力如最精细的雷达，轻轻扫过楚子航身上残留的、与这个城市格格不入的“刀意”与“焰息”，然后顺着这缕微不可查的痕迹反向追踪。

　　对于一位精神力浩瀚如海、且对能量轨迹异常敏感的光明女神蝶魂师来说，这并不比在神界追踪一只溜走的星光萤火虫更难。

　　只是她没想到，追踪的终点是这样一处地方。

　　一个看起来安静、普通，甚至有些老旧的居民小区。楼体是褪色的米黄，阳台上晾晒着寻常衣物，花盆里种着蔫蔫的绿植。

　　空气里飘着晚饭时间各家各户混杂的饭菜香，以及淡淡的潮湿气息。这与那晚暴雨中的凌厉刀光、狂暴死侍、以及少年眼中燃烧的熔金瞳火，形成了荒诞又强烈的对比。

　　“藏得挺好。”戴莹挑了挑眉，在小区内转了转，最后选中了正对楚子航家单元门的一棵枝叶繁茂的梧桐树。

　　树下有张石凳，刚好在树荫和楼体阴影的交界处，不惹眼，视野却不错。她收敛了所有魂力波动，像一抹淡淡的影子，坐了下来。

　　第一天，她看到那个家的女主人进出几次。

　　那是个看起来温婉而干练的女人，眉眼间有依稀与楚子航相似的轮廓，但气质截然不同，是那种被生活细致打磨过的柔和与坚韧。她提着菜篮子，和邻居点头打招呼，脚步带着日常的节奏。

　　第二天，那个女人似乎注意到了她。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稍长了些，带着些许疑惑，但没有贸然上前。戴莹坦然回望，甚至礼貌地微微颔首。女人也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离开了。

　　第三天，第四天……戴莹就这么安静地坐着。她不饿不渴，不需要睡眠，只是观察。看晨起遛狗的老人，看放学追逐打闹的孩子，看晚归疲惫的上班族。楚子航的家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始终没有出现那个冷峻的少年身影。

　　她并不焦急，时间对她而言，在这种观察状态下，流逝的意义并不大。只是有点好奇，那个燃烧自己的家伙，平时就生活在这样平淡的烟火气里吗？

　　第五天傍晚，夕阳给老旧小区镀上一层暖金色。那个女人——苏小妍，提着刚买的酱油和几颗新鲜柠檬，又一次从戴莹面前经过。这一次，她停下了脚步。

　　她转过身，仔细打量树下的女孩。女孩很漂亮，漂亮得有些过分，甚至不太真实。她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干干净净，但那种气质……既不像流浪者，也不像在等人时该有的焦躁。

　　她就那么坐着，腰背挺直，眼神清澈地望着单元门的方向，却奇异地给人一种并不真正“期待”什么的感觉，更像是在……执行观察任务？

　　苏小妍走了过去，声音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与关切：“小姑娘，我看你在这儿坐了好几天了。是在等人吗？需要帮忙吗？”

　　戴莹抬头，看向苏小妍。她的精神力能清晰感知到对方散发出的善意，以及一丝母亲特有的、对于年轻女孩独自在外可能遭遇不便的担忧。

　　这感觉很陌生，又有点……新奇。在神界，很少有这样纯粹的、基于陌生人的关切。

　　“是的，在等人。”戴莹开口，声音平静，没有少女常见的羞怯或紧张，“等住在这里的一位……朋友。他好像一直没回来。”

　　“朋友？”苏小妍眼神微动，看了看单元门，又看了看戴莹，“你等的是……？”

　　“楚子航。”戴莹直接说出了名字。

　　苏小妍的眼睛微微睁大。子航的朋友？还是个女孩？在家里等了好几天？以她对儿子的了解，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子航从小到大，性格就冷，朋友屈指可数，更别提异性朋友会找到家里来，还如此执着地等待。难道是……？

　　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看看这女孩的模样气质，再看看她平静之下或许（在苏小妍看来）隐藏的执着……该不会是子航那小子在学校里惹了感情债，人家女孩找上门来了吧？子航从小就有主意，什么事都闷在心里，说不定真有可能！

　　苏小妍的表情瞬间变得更加复杂，掺杂了惊讶、探究、一丝了然，还有隐隐的“果然儿子长大了”以及“可别是欺负了人家姑娘”的混合情绪。

　　她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坐着的戴莹平齐，语气更柔和，甚至带上了一点诱哄和打探：“你是子航的同学吗？还是……别的朋友？等他有什么事呀？他最近好像学校课业和活动比较忙，一直没回家。要不……你告诉我，我帮你联系他？”

　　戴莹将苏小妍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虽然不太理解那复杂的母亲心理具体如何转折，但大致明白对方是想帮忙，并且似乎产生了某种误解。不过这不重要，能联系上目标就行。

　　“谢谢您。如果可以的话，请告诉他，戴莹在这里等他。关于……那晚的事情。”她想了想，补充了半句足以让楚子航明白，却不会让苏小妍听懂具体内容的话。

　　“那晚的事情”四个字，落在苏小妍耳朵里，简直像是坐实了某种猜想。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拿出手机，对戴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好，姑娘，你稍等，我这就给他打电话。外面凉，要不……先去家里坐坐？”

　　“不用了，这里就好。”戴莹礼貌拒绝。

　　苏小妍点点头，走到一边，拨通了电话。

　　电话接通。

　　苏小妍（压低声音，但带着明显的质问和急切）：“子航！你在哪儿呢？”

　　楚子航（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有金属撞击和快速跑动带起的风声，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但略显急促）：“妈？我在学校。有事？”

　　苏小妍：“学校？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在学校里……认识了什么女孩子？然后……然后没处理好？”

　　楚子航（明显顿了一下，背景杂音似乎也小了，语气带着困惑）：“什么女孩子？妈，我在执行……我在参加社团封闭训练。”

　　苏小妍（语气加重，带着“你别想骗我”的意味）：“还社团训练！人家姑娘都找到家门口来了！就在楼下树下坐着，等了你足足四五天了！

　　长得特别漂亮一姑娘，叫戴莹！说找你，还说‘关于那晚的事情’！楚子航，你跟妈说实话，你是不是……是不是做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了？”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和一丝责备，典型的母亲式思维——女孩找上门+等了几天+提及“那晚”，必然是自己儿子理亏。

　　楚子航（沉默了几秒钟。苏小妍几乎能想象出儿子在电话那头瞬间绷紧的表情和骤然锐利的眼神）：“戴莹？她在楼下？” 他的声音压低了，冷静中透出一丝紧绷。

　　苏小妍：“对啊！可怜见的，就在那儿干等着！你赶紧给我回来！把事情说清楚！不管怎么样，你不能这么晾着人家女孩子！听到没有！”

　　楚子航（又沉默了一瞬，似乎在快速思考）：“……我知道了。妈，你……先请她上去坐，我……尽快处理完这边的事。”

　　苏小妍：“尽快是多快？人家等了那么多天了！”

　　楚子航：“两天内。妈，你……别吓到她。也别问太多。等我回来处理。”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还有一丝罕见的、对他母亲插手此事的无力。

　　苏小妍：“我能吓到她？我看是你别欺负人家！赶紧回来！” 她挂了电话，走回戴莹身边时，脸上已经换上了热情而略带歉意的笑容：

　　“姑娘，我给他打了电话了。他……他在学校有点急事，说两天内肯定回来！这么干等着多不好，走走走，先跟阿姨回家，喝点水，休息一下。等他回来，你们好好说，啊？”

　　戴莹看着苏小妍瞬间变换的态度和眼中那份混合了同情、好奇与坚决要“主持公道”的光芒，终于后知后觉地，稍微摸到了一点对方误会的边缘。她觉得有点有趣，但并不打算解释。解释起来太麻烦，涉及太多这个世界无法理解的概念。

　　“谢谢阿姨。”她顺从地站起身，跟着苏小妍走进了那扇普通的单元门。也好，近距离观察一下“目标人物”的日常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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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天后，傍晚。

　　楚子航风尘仆仆地赶回家。卡塞尔学院的紧急任务收尾工作比他预想的更麻烦，但他还是压缩了所有能压缩的时间。

　　戴莹，那个神秘出现、用奇异光芒净化了他爆血副作用、自称来自“别处”的少女，竟然找到了他家，还和他母亲有了接触。这情况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控，甚至比面对一头A级死侍更让他感到棘手——死侍可以砍，眼前这局面，不行。

　　他用钥匙打开家门。熟悉的饭菜香气扑面而来，但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清冽的，类似于阳光晒过冰雪的气息。

　　客厅里，电视开着，播放着轻松的综艺节目。沙发上，他的母亲苏小妍，和那个叫戴莹的女孩，正坐在一起。戴莹面前摆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手里拿着一本……家庭相册？

　　苏小妍正指着某一张照片，笑得眉眼弯弯地说着什么。戴莹侧耳听着，表情是一贯的平静，但似乎……比那晚在废墟雨夜中，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属于“人间”的柔和？也许是灯光错觉。

　　听到开门声，两人都转过头来。

　　“子航！回来啦！”苏小妍立刻起身，迎了过来，接过他手里并不存在的行李（他根本没带），眼神在他和戴莹之间飞快转了一圈，压低声音但足以让客厅听清，“好好跟人家说话！听见没！”

　　楚子航：“……” 他看向戴莹。

　　戴莹也放下了相册，站起身。她今天穿着苏小妍找出来的一件款式简单的浅色家居连衣裙（显然是苏小妍年轻时的衣服），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少了几分那晚的光晕特效，多了几分居家的真实感，但那双眼睛依旧清澈得仿佛能映出一切。

　　“楚子航。”她先开口，语气寻常得像在打招呼，“你家的茶，味道很特别。” 她说的是茶几上那杯苏小妍泡的、加了柠檬和蜂蜜的花草茶。

　　楚子航沉默地点了点头，对苏小妍说：“妈，我们……需要单独谈谈。”

　　苏小妍立刻会意，脸上露出“我懂我懂”的表情，拍了拍楚子航的胳膊，又对戴莹和蔼地笑笑：“好好，你们聊，你们聊。我去厨房看看汤，晚饭马上好，戴莹今天一定要留下来吃饭啊！” 说着，利落地转身进了厨房，还“贴心”地拉上了厨房门，留下一条小缝。

　　客厅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电视里嘻嘻哈哈的背景音。

　　楚子航走到戴莹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腰背挺直，双手放在膝盖上，是一个标准的、略带戒备的谈判姿势。他的黄金瞳没有点亮，但目光锐利如刀，审视着戴莹。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他开门见山，声音压得很低。

　　“能量痕迹。你的刀，和你那种不稳定的‘燃烧’状态，留下的印记很特殊。”戴莹回答得也很直接，重新坐下，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这个世界的普通人类似乎感知不到，但对我来说，像夜里的灯塔。”

　　楚子航瞳孔微缩。能量痕迹追踪？这超出了他对“言灵”或“炼金术”的认知范畴。“你到底是什么人？来自哪里？那晚的光……是什么能力？”

　　“戴莹。来自一个和这里不太一样的地方。那光是……我的天赋能力之一，倾向于‘净化’与‘创造’。”戴莹斟酌着用词，避免使用“武魂”、“魂力”、“神界”等词汇，“我过来，纯属意外。对你的那种‘燃烧’有点兴趣，它似乎……在损伤你的根本。”

　　楚子航没有追问“不太一样的地方”具体是哪里，现在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那是必要的手段。为了获得力量。”他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客观事实。

　　“用自我毁灭换取力量？”戴莹微微偏头，眼神里没有评判，只有纯粹的好奇，“效率很低，后患无穷。你们这个世界，没有更健康的力量提升方式吗？”

　　楚子航被她这种居高临下、仿佛点评不成熟技巧的语气弄得滞了一下。健康？混血种的血统提升，尤其是他这样走向封神之路的，哪有什么“健康”可言？爆血本就是禁忌的技术。

　　“这是我的选择。”他生硬地回答，转移了话题，“你找我，不只是为了评价我的‘力量获取方式’吧？”

　　“嗯。”戴莹放下茶杯，目光看向厨房方向，那里传来锅碗轻碰和苏小妍哼歌的声音，“你妈妈很有趣。她好像误会了我们的关系。”

　　楚子航嘴角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这是他能表现出来的最大程度的尴尬了。“我会跟她解释。”

　　“解释我是异世界来客，能用光净化你的血统暴动？”戴莹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类似调侃的味道，“她不会信的。而且，我觉得她现在的误会……挺温暖的。”

　　她想起这几天苏小妍对她的照顾，那种毫无缘由的、基于某种误解的善意，是她从未体验过的。神界的关怀往往伴随着责任、期待或交易。

　　楚子航再次沉默。他无法反驳。告诉他妈妈真相？那只会把她卷入更危险、更无法理解的世界。维持一个“普通女孩因感情问题找来”的误会，反而是目前最安全、最省事的屏障。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楚子航问，这才是核心问题。一个来历不明、能力诡异、且显然对这个世界缺乏常识的强者，放任在外是极大的不稳定因素。

　　“不知道。”戴莹回答得干脆，甚至有点理直气壮的“摆烂”，“这个世界挺有意思，尤其是……不‘普通’的那部分。我想看看。另外，”她看向楚子航，“我对你，和你使用的力量，以及那晚攻击你的怪物，都还有兴趣。跟着你，或许能看到更多。”

　　这不是商量，是陈述。

　　楚子航感到太阳穴微微一跳。跟着他？去卡塞尔学院？还是去执行任务？这简直……

　　“这不……”

　　“汤好了！孩子们，准备吃饭啦！” 苏小妍端着热气腾腾的汤锅从厨房出来，笑容满面地打断了楚子航未出口的拒绝，“戴莹，尝尝阿姨的手艺！子航，去拿碗筷！”

　　温馨的灯光下，饭菜的香气弥漫。戴莹对楚子航露出一个平静的、却让楚子航感到某种“既定事实”意味的微笑，起身走向餐桌。

　　楚子航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一脸欣慰、显然已经把戴莹纳入“需要照顾的女孩”范畴的母亲，第一次在执行任务和面对死侍之外，感到了一种深深的、难以用刀解决的无力感。

　　这个神秘的“戴莹”，就像一颗突然坠入他平静（相对而言）生活的异界流星，带着光，也带着他完全无法预测的轨迹和能量。而她，似乎已经单方面决定，暂时停留在他这条轨道上了。

　　晚饭，在苏小妍热情的布菜声、戴莹礼貌但认真的品尝评价、以及楚子航持续的沉默中开始。

　　一场跨越世界的奇异交集，就这样在一个新场景中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