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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尘封密钥

毒理共鉴

市局档案室的灯光惨白,均匀地洒在堆积如山的档案柜上,却照不亮角落的阴影。空气凝滞,浮动着灰尘与旧纸张特有的、仿佛时间本身在缓慢霉变的气味。顾晏推开厚重的防锈铁门时,铰链发出尖利的呻吟,惊动了隐匿于黑暗中的窸窣声——一只老鼠仓惶窜入柜底深处。

“编号A-739,”顾晏对坐在终端后的管理员报出一串数字,“十年前,陈敬夫妇案。”

管理员枯瘦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屏幕冷光映亮他微蹙的眉头。“顾队,”他声音干涩,“这份卷宗……有‘限制查阅’标记。”

“谁设的?”

“系统记录是……前局长,亲笔签名。”

顾晏眼底掠过一丝寒芒。那位三年前因受贿落马的前局长,曾牵扯出不止一桩内部丑闻。这标记本身,就是一道无声的警告——陈敬案的水,远比表面浑浊。

“我有紧急调阅权限。”顾晏将警官证贴上扫描仪。绿灯亮起,权限通过的蜂鸣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他侧目,看见沈砚静立在门口。档案室潮冷的空气浸染了他挺括的白衬衫领口,布料起了细微的褶皱,但他背脊依旧笔直,像一株在暗室中顽强保持形态的植物。

“进来。”顾晏示意。

沈砚踏入这片由纸张构筑的墓园。目光掠过一排排标着年份与编号的铁灰色柜体,指尖难以察觉地轻颤了一下。这里封存着关于那场噩梦最官方的诠释,每一个被允许留下的字,都可能是指向真相的密码,也可能是精心编织的、更大的谎言。

管理员抱来一个落满厚灰的纸箱,沉闷地搁在阅览台上。

箱盖开启的刹那,更浓重的陈腐气味汹涌而出。顾晏戴上黑色战术手套,将里面装订成册的卷宗逐一取出,按时间轴铺开。沈砚也沉默地戴上手套,拿起最上面一本——报案记录。

“报案人系研究所夜班保安,称清晨巡逻时发现陈敬夫妇倒在实验室内。门窗自内反锁,无暴力侵入痕迹。”沈砚的语速平缓,像在朗读一段与己无关的文献,“初步勘验意见倾向……协同自杀。”

“嗯。”顾晏翻动着泛黄的尸检报告扉页,“首轮法医结论确为服毒自杀,依据是‘现场无第三人活动迹象’。但该结论后被推翻,理由是缺乏明确自杀动因,且……”他顿了顿,指尖点在某一行数据上,“检出的氰化物剂量,远超致死量数倍。这不像求死,更像处决。”

沈砚的指尖停在“自杀”两个铅印字上。纸张粗砺的质感透过手套传来,带着地窖般的阴冷。他想起父亲最后那通越洋电话,背景里是离心机平稳的嗡鸣,父亲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小砚,就快了……这个发现,会改变很多人看待世界的方式。”

那样的人,怎会选择如此潦草而惨烈的终结?

“看这个。”顾晏将一份清单推到他面前,“当时实验室遗失物品登记。少了三样:陈敬的私人实验笔记、一块加密固态硬盘,以及……”他的声音压低,“一支标号为‘X-7’的低温保存管,内储未知生物样本。”

“警方后续追查结果?”

“记录显示:‘经查,未寻获’。”顾晏的指节在“未寻获”三个字旁叩了叩,力道不重,却意味分明,“你信这套说辞?”

沈砚抬起眼,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如手术刀锋:“我只采信经得起反复验证的证据。”

两人埋首卷宗。顾晏翻阅极快,目光如鹰隼掠过纸面,搜寻着逻辑断点与人为修饰的痕迹。沈砚则异常缓慢,几乎逐字咀嚼,连法医附录里血液样本的编码序列都不放过。

档案室陷入一种紧绷的寂静,唯有纸页翻动的沙沙细响与窗外绵延不绝的雨声交织。不知过了多久,沈砚的动作骤然停滞,视线死死锁住一张现场照片的边角。

照片主体是凌乱的实验台,散落着玻璃器皿。但在画面左下角,一个不起眼的金属支架上,沾染着些许淡蓝色的粉末状残留物。

“这标注是什么?”沈砚指向照片旁的手写备注。

顾晏迅速比对勘察记录:“记录显示为‘常见实验残留,疑似硫酸铜晶体,已取样,无害’。”

“不对。”沈砚的否定斩钉截铁,“硫酸铜是规则蓝色晶体,但这残留物呈无定形粉末状。”他将照片局部放大,屏幕冷光映亮他专注的侧脸,“而且注意粉末边缘——有高温灼烧导致的微熔与碳化痕迹。这不像无意洒落。”

顾晏的眼神锐利起来:“你认为是什么?”

“可能是某种有机金属配合物,或特定生化试剂在异常条件下的分解产物。”沈砚的指尖悬在图像上方,未曾触碰,“我需要更高分辨率的原始照片,以及当年提取的残留物样本进行质谱分析。”

“样本恐怕早已‘意外遗失’。”顾晏拿起那份盖着前局长签章的调阅限制令,嘴角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但越有人想把它埋了,就越说明它烫手。”他忽然抬眼,看向沈砚,“看来,我们得试试‘非标准’渠道了。”

沈砚沉默着,与他对视。他听懂了顾晏的言外之意——那些在灰色地带游走的、属于“前卧底顾晏”的手段。这让他想起自己在海外那些年,为追踪父母案的一丝线索,也曾绕过重重防火墙,潜入已被清空的研究所服务器,在碎片数据中拼凑被删除的实验日志。

原来他们早已在各自的黑暗中,走着相似的路。

“我认识个人,能处理这种老照片的数字化修复和细节增强。”顾晏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备注为“老鬼”的号码,言简意赅,“对,十年前的现场证据照……最高精度还原……尽快。”挂断后,他转向沈砚,“等图的空档,看看这个。”他从卷宗底部抽出一份附页,“当年的研究所人员出入记录。我注意到一个名字,出现得有点意思。”

沈砚接过,目光扫过密集名单,瞬间定格——林晚。

十年前,她不仅是陈敬的得意门生,更是其核心实验室的助理研究员。卷宗记载,案发前一日,她是最后一个刷卡离开研究所的人。

“她为何未被列为重点嫌疑人?”沈砚蹙眉。

“她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案发当晚,她在市三医院陪护急性阑尾炎手术的母亲。”顾晏抽出一叠医院出具的证明文件,时间、签名、监控片段一应俱全,“看起来滴水不漏。”

“只是‘看起来’。”沈砚的指尖轻抚过林晚在访客登记表上的签名,笔迹分析的本能开始运转,“这个签名的起笔顿挫和收锋弧度……与我父亲私人笔记中某些批注的书写习惯高度相似。不是刻意模仿,更像长期受同一人指导形成的肌肉记忆。”

顾晏眼中精光一闪:“你是说,他们的关系,远比档案记载的密切?”

“有待证实,但值得深挖。”沈砚将名单轻轻放回,又抽出另一份文件,“还有这里——案发当晚,研究所主楼及实验室走廊的七个监控探头,在关键时间段的记录……均为‘系统故障,数据丢失’。”

“故障?”顾晏嗤笑一声,“巧得像是掐着表坏的。”

就在这时,顾晏的手机震动,老鬼来电。

“顾队,图搞定了。”老鬼的声音透着技术狂人特有的兴奋,“你绝对猜不到我在那个支架粉末的边缘发现了什么——一个非常模糊的、指纹的局部印记!被粉尘半覆盖,当年肯定被忽略了!”

顾晏与沈砚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空气骤然变得稀薄。

“能剥离提取吗?”顾晏问,声音沉稳。

“有难度,印记太淡且不完整。但我可以试试多光谱成像和算法重建……给我两小时。”

电话挂断,档案室内的寂静有了重量。那个潜藏了十年的指纹,可能是一把钥匙,也可能是一道催命符。

“你父亲的实验室,”顾晏忽然开口,话题陡转,“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设计?比如非常规的储物结构?”

沈砚怔了一瞬,记忆被触亮:“实验室东墙,挂着一幅巨大的镧系元素周期表。我小时候曾问父亲,为什么挂那么大一张。他说……”他顿了顿,回忆着父亲当时轻拍他脑袋的手温,“‘那后面放着爸爸最重要的宝贝,只有用对的密码才能打开’。”

“密码锁?”顾晏眉峰微动,“你知道密码?”

沈砚缓缓摇头,声音低沉下去:“他从未告诉我。”

顾晏抬手,在他紧绷的肩上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那动作谈不上温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沉甸甸的支撑力。“会找到的。”他说。

两小时的等待,在沉默与翻动纸页声中流过。老鬼的消息终于传来:指纹已成功提取并增强,正在接入数据库进行比对。

顾晏与沈砚立即返回技术科。大屏幕上,那个曾被尘埃掩埋的印记经过处理,显露出清晰的嵴线细节。比对程序启动的进度条每一次跳动,都牵动着室内近乎凝固的空气。

结果弹出的那一刻,负责比对的年轻技术员脸色倏地白了。

“顾……顾队,”他转过头,声音发干,“这枚指纹……与沈砚博士的存档指纹……高度吻合。”

沈砚如遭重击,猛地后退,脊背撞上冰冷的金属柜体,发出沉闷一响。“不可能!”他的声音带着罕见的震颤,“案发时我在国外,有完整的出入境和学校记录!我从未在案发后进入过现场!”

顾晏的脸色也瞬间沉凝。他死死盯着屏幕上并列的指纹图谱,又缓缓移目看向沈砚震惊的脸,眼神复杂如深夜的海。“数据库匹配度99.7%,系统不会在这上面出错。但是……”他话音陡转,指向屏幕细节,“你们看这枚指纹的‘印压力度分布’和‘边缘形态’——受力极其均匀,缺乏自然按压时由重心变化形成的梯度;边缘过于清晰整齐,有细微的、非人体皮肤能形成的规则纹路。这不像直接接触留下,更像是……通过某种介质转印上去的。而且,转印时间很可能远在案发之后。”

沈砚的呼吸骤然急促。有人复制了他的指纹,并设法将其“安置”在了十年前的案发现场?目的何在?栽赃?还是某种扭曲的标记?

“还有这个,从林晚公寓暗格找到的。”技术员调出另一份刚解密的文件,那是一份扫描版的实验日志尾页,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

「所有数据均已加密转移。关键密钥在于‘砚’。保护好他,他是未来唯一的希望。」

落款是仓促却有力的签名:陈敬。

“砚……”沈砚喉头哽咽,这个父亲独用的昵称,像一颗穿越十年时光的子弹,精准击中他心脏最柔软的角落。眼前瞬间模糊。

顾晏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肩膀,忽然贯通了所有线索:“你父亲预见了危险。他把真正的成果藏了起来,而‘砚’——既指代你,也可能就是打开藏匿之处的‘密钥’本身。追杀他的人,或许一直误以为你知道秘密所在,所以才对你紧追不放,甚至复制你的指纹,既可能想伪造你涉足现场的证据以备后用,也可能……是他们尝试破解‘密钥’的失败副产品。”

沈砚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那片蒙上的水汽已被燃烧般的决意蒸干。“去研究所,”他的声音恢复了平稳,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我要亲眼看看,那幅元素周期表后面,到底锁着什么。”

“现在就走。”顾晏抓过车钥匙,行动没有丝毫犹豫。

走出技术科,长廊顶灯的光依旧冷白刺眼,但沈砚感到某种沉重的、冰封了十年的东西,正在胸腔内悄然龟裂、融化。他不再是一个人,在黑暗的迷宫中踽踽独行。身侧这个同样背负着过往、不吝于踏入灰色地带的男人,成了他此刻唯一也是最强的同盟。

他们都知道,那座废弃的研究所里,等待他们的或许是最初的答案,更可能是最终极的险境。

但这一次,他们并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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