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温柔的人

实弥去执行任务的这半日，蝶屋后院的小院子，竟破天荒来了好几拨客人。

最先来的是甘露寺蜜璃。她抱着一篮亲手做的和果子，红着脸扒着门框往里瞧，看见瑶姬正蹲在院子里，给那盆青梅松土。阳光落在她素净的脸上，眉眼弯弯的，手里还捏着一把小铲子，动作轻得像怕碰疼了泥土。

“那个……你就是瑶姬小姐吗？”蜜璃的声音甜得发腻，瑶姬闻声回头，连忙放下铲子起身，裙摆扫过落在地上的樱花瓣。她微微躬身行礼，声音温柔得像春风拂过：“是我，您是？”

我是甘露寺蜜璃！”蜜璃眼睛一亮，拎着篮子蹦进来，把和果子往石桌上放，“我听他们说……哎呀，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瑶姬笑着给她倒了杯茶，指尖擦过茶杯边缘时，露出手腕上淡淡的旧疤。蜜璃瞥见了，却没多问，只叽叽喳喳地跟她聊起和果子的做法。瑶姬听得认真，时不时点头应和，嘴角的笑意温柔又干净，半点没有花街女子的娇柔造作。

没过多久，伊黑小芭内也来了。他躲在廊下的阴影里，白蛇缠在肩头，一双金色的眸子警惕地打量着院子里的人。可他看见的，是瑶姬将掉在地上的樱花瓣捡起来，轻轻放进窗台上的瓷瓶里；是她听见蜜璃说起训练的辛苦时，眼底泛起的心疼；是她说话时，连声音都放得轻轻的，怕惊扰了院中的宁静。

白蛇咝咝地吐着信子，伊黑的眉头渐渐舒展。

紧接着，悲鸣屿行冥拄着拐杖来了。他脚步很重，却刻意放轻了步子。瑶姬听见动静，连忙迎上去扶他，指尖触到他粗糙的拐杖时，轻声道：“大师，台阶滑，您慢些。”

行冥合十行礼，厚重的嗓音带着温和的笑意：“姑娘心善。”

他看见瑶姬的院子里，晾着几件洗得发白的布裙，石桌上摆着实弥忘了带走的刀穗，还有一只刚筑好巢的燕子，落在屋檐下叽叽喳喳。瑶姬说，实弥总嫌她种的青梅酸，却又每次都把她腌的青梅干吃得一干二净。她说这话时，眼里的笑意藏不住，温柔得让人心安

最后来的是富冈义勇。他站在院门口，手里捏着一个纸包，犹豫了半天要不要进去。瑶姬看见他，主动笑着招手：“这位大人，进来喝杯茶吧？”

义勇愣了愣，脚步不受控制地迈了进去。他把纸包放在桌上，里面是几包伤药，声音闷闷的：“实弥总受伤，这个……你留着用。”

瑶姬接过药，连声道谢，转身给他沏了杯热茶。她没问他的名字，也没问他和实弥的关系，只是安静地听他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偶尔搭一句，语气平和得像一汪清泉。

夕阳西下时，柱们陆续离开了

甘露寺蜜璃红着脸跑回去，逢人就说瑶姬小姐是个顶温柔顶好的人；伊黑小芭内对着白蛇低声说，那些流言蜚语，果然都是胡说八道；悲鸣屿行冥合十念佛，说瑶姬姑娘有颗菩萨心肠；富冈义勇坐在河边，看着手里的茶杯，忽然觉得，实弥那家伙，这次倒是捡到宝了。

瑶姬坐在院子里，看着夕阳把青梅树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捡起一片落在肩头的樱花瓣，轻轻笑了。

原来，被人温柔以待的滋味，是这样好

夕阳把蝶屋后院的墙檐染成暖金色时，炼狱杏寿郎洪亮的声音隔着老远就传了过来。

他刚结束巡逻，一身队服还沾着风尘，却依旧大步流星地往这边走，火红的头发在暮色里像团燃着的火。“实弥那小子藏起来的人，果然在这里！”

瑶姬正蹲在檐下收晒好的青梅干，听见动静，手里的竹筛微微一顿，抬头望去时，正对上炼狱杏寿郎爽朗的笑脸

她连忙站起身，裙摆扫过脚边的草叶，微微躬身行礼，声音温软得像浸了蜜的青梅酒：“您是……炼狱大人吧？实弥哥哥提过您。”

炼狱杏寿郎眼睛一亮，大步走进院子，目光落在她身上时，没有半分旁人的打量或轻视，反而满是温和的笑意。“哦呀哦呀，果然是个温柔的姑娘！”

他看见石桌上摆着的青梅干，看见窗台上养得极好的花草，看见瑶姬指尖沾着的细糠，还有她眉眼间藏不住的干净气息，忍不住抚着下巴点头

实弥那家伙嘴上厉害，倒是藏了个宝贝。”炼狱杏寿郎的声音洪亮却不刺耳，“之前听他们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才知道都是无稽之谈！”

瑶姬被他说得微微红了脸，低头捻着衣角，轻声道：“炼狱大人过奖了。”

“哪里是过奖！”炼狱杏寿郎一拍胸脯，笑得格外坦荡，“姑娘这般心善，定是个极好的人！实弥那小子要是敢欺负你，尽管来告诉我，我替你教训他！”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包红豆糕，塞到瑶姬手里：“这是我路过镇上买的，味道极好，你尝尝！”

红豆糕还带着温热的气息，甜香漫进鼻腔。瑶姬握着油纸包，抬头看向炼狱杏寿郎真诚的笑脸，眼眶忽然微微发热

她遇见的人里，终于不再只有刁难和轻视，还有这般坦荡的善意。

暮色渐浓，院子里的青梅树沙沙作响。炼狱杏寿郎又说了几句鼓励的话，才大步离开，临走前还不忘扬声喊：“下次一起吃团子啊！”

瑶姬站在檐下，看着他火红的背影消失在巷口，低头咬了一口红豆糕，甜意从舌尖漫进心里，连带着眼角的湿意，都变得温热起来。

院墙外传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时，瑶姬正坐在石桌边，专注地叠着纸飞机。

她记得实弥提过，霞柱时透无一郎是九柱里最年轻的孩子，不过十四岁，喜欢折纸。指尖翻飞间，一只带着青梅花纹的纸飞机便成型了，刚要抬手试飞，就见一道薄荷绿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院门口。

少年穿着宽大的队服，黑发渐变的发梢垂在肩头，眼神朦朦胧胧的，像蒙着一层薄雾，对周遭的一切都透着股漫不经心的疏离。他只是站在那里，既不说话，也不靠近，仿佛只是偶然路过的过客。

瑶姬认出了他，眼底泛起温柔的笑意，主动起身招手：“是无一郎弟弟吧？快进来呀。”

无一郎愣了愣，似乎没料到她会主动搭话，迟疑了片刻，才迈着轻缓的步子走进院子。他的目光扫过石桌上的纸飞机，又落在瑶姬素净的脸上，语气平淡得没有起伏：“你认识我？”

“实弥哥哥跟我说起过你呀。”瑶姬拿起那只纸飞机递给他，指尖带着淡淡的草木香，“说你折纸很厉害，还会教大家训练，是个很厉害的孩子呢。”

无一郎接过纸飞机，指尖触到纸面的细腻触感，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动。他见过太多人对他敬畏有加，或是因他年纪轻轻成柱而暗自不服，却从未有人这样温和地叫他“弟弟”，还带着纯粹的赞赏。

瑶姬转身去沏茶，不忘回头叮嘱：“院子里的青梅树可以遮阴，你随便坐呀。对了，你喜欢吃煮萝卜吗？我刚好炖了一些，拌着酱汁很好吃的。”

她记得实弥提过，这位小柱偏爱简单的食物。说话间，便端来一小碗热气腾腾的煮萝卜，酱汁浓郁，香气扑鼻。

无一郎坐在石凳上，看着她忙前忙后的身影，看着她将茶碗轻轻推到自己面前，看着她眼里没有半分轻视或探究，只有纯粹的温柔与善意。他沉默地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煮萝卜，熟悉的味道在舌尖化开，竟让他想起了记忆深处模糊的温暖。

“纸飞机……我教你折更复杂的。”他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主动拿起一张纸，指尖灵巧地翻动起来。

瑶姬立刻凑过去，看得认真，时不时轻声问一句：“这里要怎么折呀？”

少年耐心地放慢动作，一步步教她，脸上虽依旧没什么表情，却会在她折错时，轻轻纠正她的指尖。阳光透过青梅树叶的缝隙，洒在两人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纸飞机落在草地上，像停着一只安静的蝶

瑶姬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忍不住伸手替他拂去肩头的草屑，轻声道：“以后要是累了，就来姐姐这里坐坐，我给你煮萝卜，还听你讲训练的事好不好？”

无一郎的动作顿了顿，抬眸看向她。那双朦胧的眼底，第一次染上了清晰的暖意，像冰雪初融的溪流。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手里的纸飞机，却捏得更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