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将沈清许的身影投在窗纸上,拉出一道纤细而孤直的影子。她刚刚用密语写就了那封发往宗室府中暗桩的信,墨迹未干,便被烛火燎过一角,迅速卷曲、焦黑,如同她此刻心中某些不可言说的念头。
“信任”二字,在这深宫王府,比琉璃更易碎。萧煜今日能因漕运、盐税之事与她促膝长谈,来日亦能因猜忌或利益,将她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她太清楚,自己如今的一切,都系于萧煜一念之间。这种仰人鼻息的感觉,并不比当年在沈府为庶女时好上多少。无非是牢笼从后宅换成了王府,看似金碧辉煌,实则枷锁更重。
她将密信小心封好,藏于妆匣的暗格内。那封关于盐税构想的、准备明日呈给萧煜的奏报,则工整地摆在书案显眼处。一明一暗,一如她此刻的处境和心境。
处理完这些,倦意如潮水般涌上。但她却毫无睡意,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夜风带着料峭春寒,吹得她打了个寒噤,却也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远处宫墙的轮廓在夜色中沉默矗立,像一头蛰伏的巨兽。那里面,有风烛残年的皇帝,有心怀叵测的宗室,有她那位权势滔天却也心思难测的夫君。每一方势力都在暗中角力,而她,身处漩涡中心,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北疆的消息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宗室……会是哪一位?安王?瑞王?还是那位看似与世无争、实则深藏不露的老裕王?他们选择在此时于边境生事,目的何在?仅仅是为了给萧煜添乱,还是有着更深的图谋?比如,借边境不稳之名,插手军权,甚至……
她不敢再想下去。权力的博弈,如同深渊对望,一步踏错,便是永劫不复。
“娘娘,夜已深了,安歇吧。”贴身宫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关切。
沈清许回过神,关上窗户,隔绝了外面的寒冷与黑暗。“本宫知道了,你且退下吧。”
她需要休息,哪怕只是合眼片刻。明日,还有更多的风波需要应对。
宽衣躺下,锦被柔软,却暖不透她从骨子里透出的寒意。闭上眼,纷乱的思绪却不受控制。一会儿是沈清容临死前可能经历的绝望,一会儿是萧煜那双深邃难测的眼眸,一会儿又是北疆风沙中隐约可见的刀光剑影。
她知道,从她选择踏上复仇这条路开始,就注定无法回头。仇恨让她强大,也让她孤独。如今大仇得报,支撑她的支柱仿佛瞬间抽离,留下的是巨大的空虚和对前路更深的迷茫与警惕。
但,她不能倒下。
为了活下去,为了不让自己和母亲曾经的苦难付诸东流,也为了……那一点点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权力本身的不甘与渴望。
她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柔软的枕衾间,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安神香清冷的气息。
睡意终于渐渐袭来。在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刻,她模糊地想,这深宫王府的长夜,或许才刚刚开始。而她,必须成为熬过漫漫长夜、最终见到黎明的那一个。
窗外,巡夜侍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规律的节奏,像是为这权力之巅的孤寂,敲打着不变的更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