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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阙寒

锦堂春……烬

澄心堂的晚膳,像一场精心排演的戏。杯盏交错间,是夫妻和睦的表象,言语机锋里,藏着权力的试探与权衡。沈清许应对得体,既展现了价值,也未逾越分寸。但当萧煜那句“有王妃辅佐,乃本王之幸”伴着酒杯轻碰声响起时,她心底并无半分暖意,只有冰凉的清醒。这是一场交易,她提供智谋与助力,换取立足之地和复仇的资本,仅此而已。

晚膳后回到暖阁,屏退左右,那强撑的从容才稍稍松懈。她走到窗边,夜风带着寒意,吹不散心头的滞重。复仇的快意早已如烟花散尽,留下的是一片庞大的空虚,以及对前路更深的警惕。萧煜需要一把好用的刀,但绝不会允许这把刀威胁到自身。今日他能因漕运之事倚重她,来日亦能因别的缘由将她弃如敝履。

她摊开手掌,指尖在袖中微微蜷缩。这双手,曾沾染过看不见的血污,批阅过决定无数人命运的奏章。权力如同带有倒刺的藤蔓,紧紧缠绕着她,给予她至高无上的地位,也刺得她体无完肤。

“娘娘,”心腹宫女轻叩门扉,低声道,“王爷那边……送来了几份关于江南盐税的旧档,说是请您先看看。”

沈清许转身,脸上已无半分脆弱,只剩下属于摄政王妃的冷静与威仪。“拿进来。”

宫女捧进一叠厚厚的卷宗,轻轻放在书案上。沈清许走过去,指尖拂过微凉的纸页。盐税,比漕运更为敏感,牵扯的利益网更为盘根错节。萧煜将此物送来,是进一步的倚重,也是更危险的试探。她若处理得好,地位更固;若稍有差池,或是触及了某些不能碰的底线,便是万劫不复。

她点燃灯烛,坐了下来。暖阁内静悄悄的,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细微声响和纸页翻动的沙沙声。她看得极仔细,秀眉微蹙,脑中飞速运转,分析着各方势力关系,权衡着利弊得失。这已不是简单的复仇,而是真正的政治搏杀,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

时间悄然流逝,窗外夜色愈发深沉。

忽然,一阵极轻微的、几不可闻的叩窗声响起,节奏独特。

沈清许动作一顿,眼中锐光一闪。这是她安插在府外、专司打探隐秘消息的暗桩的联络信号。这个时候冒险传来消息,必有要事。

她起身,不动声色地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一个黑影如同融入了夜色,悄无声息地递进一枚小小的、裹着蜡封的竹管,随即消失不见。

沈清许关紧窗户,回到灯下,捏碎蜡封,取出内里卷得极细的纸条。展开,上面只有寥寥数字:

“北疆异动,非将军旧部,疑与宗室有关。”

字迹潦草,显是匆忙间写成。

沈清许的心猛地一沉。

北疆?不是镇北将军那些不成气候的旧部,而是……宗室?

皇帝病重,皇子年幼,摄政王监国,那些早已对皇位虎视眈眈的宗室藩王,如何能安分?他们不敢明着对抗萧煜,但在边境制造些事端,牵制他的精力,甚至借此机会安插人手、削弱他的势力,却是极有可能的。

这消息,价值千金。但也危险万分。

她该立刻告诉萧煜吗?以此换取更大的信任?但若消息来源被追问,她暗中培植的势力便会暴露。若不报,一旦北疆真出了大乱子,萧煜追查下来,她知情不报,便是重罪。

烛火摇曳,映得她脸色明暗不定。

她将纸条凑近烛火,火苗舔舐着纸张边缘,迅速将其化为一小撮灰烬。

她不能完全依赖萧煜的“信任”。信任是这深宫中最不可靠的东西。她必须有自己的判断,自己的后手。

北疆之事,她需得先自行核实,弄清究竟是哪方宗室在背后动作,目的何在。然后,再决定如何利用这个消息,是作为投名状,还是作为……制约萧煜的筹码。

这个念头让她指尖微凉,却又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走到这一步,她早已没了退路。与其将命运完全寄托于他人的一念之间,不如将主动权,尽可能握在自己手中。

她重新坐回书案前,目光扫过那些关于盐税的卷宗,又望向窗外无边的黑夜。

复仇的终点,是权力漩涡的中心。这里没有温情,只有算计;没有盟友,只有利益。她从地狱里爬出来,不是为了再次沦为棋子。

沈清许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冰冷。她铺开一张新的宣纸,磨墨,执笔。

她需要写两封信。一封,是给萧煜的,关于盐税改革的初步构想,言辞恭谨,思路缜密,尽显“辅佐”之责。另一封,是用密语写就,给她安插在宗室府中的另一颗暗棋,命其加紧探查北疆之事的真相。

灯下,她的身影被拉得细长,孤寂地投在墙壁上。凤阙之高,不胜寒。但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她便要在这孤寒之巅,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生路。

长夜漫漫,权力的棋局上,落子无声,却步步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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