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鸢站在院门口,迎着众人或探究或怀疑的目光,脸色平静无波。
她早该想到,苏语然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打压她的机会。老夫人的墨兰突然枯萎,时机又选在她刚在前厅出了风头之后,这背后若说没有猫腻,打死她都不信。
“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苏清鸢看向苏语然,语气淡然,“你看到我来过晚芳院?何时?”
苏语然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随即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就在……就在刚才我去前厅之前,好像看到一个穿粗布衣裳的身影在兰草圃附近晃悠,身形瞧着像姐姐……我当时没太在意,现在想来,会不会……”
她话说到一半,却故意留下了让人遐想的空间,那眼神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她怀疑是苏清鸢动了墨兰。
“你看到的身影,确定是我?”苏清鸢步步紧逼,“晚芳院的兰草圃周围都有婆子守着,我若真来了,她们会没看到?”
跪在地上的几个养花仆妇连忙抬头:“回老夫人,刚才并未见苏小姐来过!”
她们虽然怕老夫人发怒,但也不敢胡乱攀咬。苏清鸢在府里一向低调,极少来晚芳院,今天更是从未踏足过兰草圃附近。
苏语然的脸色僵了一下,没想到会被仆妇拆穿,连忙辩解:“我……我也只是说‘好像’,或许是我看错了呢?毕竟姐姐和那些粗使丫鬟穿得差不多……”
这话既想撇清自己,又暗讽苏清鸢穿着寒酸,像个粗使丫鬟。
老夫人的脸色沉得更厉害了,她本就因为墨兰枯萎而心烦,此刻听着苏语然颠三倒四的话,更是不耐:“够了!语然,没有证据的话别乱说!”
苏语然被训斥,委屈地低下头,眼圈瞬间红了,看着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柳氏连忙打圆场:“老夫人息怒,语然也是着急,才一时说错了话。当务之急,是查出墨兰为何会突然枯萎。”
老夫人深吸一口气,指着那盆枯萎的墨兰:“把花盆倒过来,看看根须是不是出了问题。”
两个仆妇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墨兰从花盆里倒出来。只见原本应该饱满洁白的根须,此刻竟变得发黑腐烂,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霉味。
“这是……水浇多了?”柳氏惊讶地说,“可负责浇水的仆妇一向有分寸,怎么会突然浇这么多水?”
负责浇水的婆子连忙磕头:“老夫人饶命!奴婢今天只按往常的量浇了水,绝没有多浇啊!”
“不是浇水的问题。”苏清鸢突然开口,走到花盆旁蹲下身,仔细查看了一下腐烂的根须和盆土,“这土的湿度不对劲,表层看着干燥,底下却泥泞不堪,倒像是有人偷偷往盆底灌了水,还堵死了排水孔。”
她用手指拨开盆底的土壤,果然露出一个被泥土塞得严严实实的排水孔。
“还有这根须。”苏清鸢捏起一段腐烂的根须,“腐烂得太快,不像是单纯积水导致的,倒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
老夫人更是眼神一厉:“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害我的花?”
“孙女儿不敢妄断,但这盆墨兰的枯萎绝非意外。”苏清鸢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排水孔被堵,根须疑似被腐蚀,这分明是人为。”
苏语然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苏清鸢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晚芳院守卫森严,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脚而不被发现,必然是对这里极为熟悉的人。”
老夫人何等精明,瞬间明白了苏清鸢的意思。能对晚芳院如此熟悉,又有机会接触到墨兰的,除了院里的仆妇,就只有常来请安的苏语然了。
她的目光落在苏语然身上,带着审视和怀疑。
苏语然被看得浑身发毛,再也装不下去,“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祖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怎么会害您的墨兰呢?我最喜欢这盆花了啊!”
“不是你,那会是谁?”老夫人的声音冰冷,“除了你,谁会对这盆墨兰这么上心?”
苏语然急得眼泪直流,胡乱指着那些仆妇:“是她们!一定是她们伺候不周,怕被您责罚,才故意弄成这样,想嫁祸给别人!”
仆妇们顿时不乐意了,纷纷磕头喊冤:“老夫人明鉴!我们绝不敢!”
一时间,院子里乱成一团。
柳氏看着跪在地上哭喊的苏语然,又看看一脸平静的苏清鸢,心里七上八下。她自然是信苏语然的,但苏清鸢分析得头头是道,又让她不得不怀疑。
“老夫人,不如先把院里的仆妇都叫来盘问一番?”柳氏提议,“或许能找出些线索。”
老夫人点头:“去把晚芳院所有当值的仆妇都叫来!”
很快,十几个仆妇被带到院子里,一个个吓得魂不附体,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盘问了半天,却没问出任何有用的线索。所有仆妇都一口咬定,今天除了正常的洒扫浇水,没人靠近过墨兰。
老夫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对方既然敢动手,必然早就想好了对策,不会留下把柄。
“罢了。”老夫人摆摆手,疲惫地说,“把这盆花处理掉,以后加强院子里的守卫,不许再出任何差错。”
她没有再追究是谁干的,但那怀疑的目光在苏语然身上停留了许久,显然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
苏语然松了口气,却又觉得无比委屈和愤怒。她明明是想嫁祸苏清鸢,怎么最后反而引火烧身了?
她怨毒地看向苏清鸢,若不是这个女人多嘴,祖母根本不会怀疑到她头上!
苏清鸢对她的目光视若无睹,心里清楚,这次虽然没能直接证明是苏语然干的,但至少让老夫人对她起了疑心,这就够了。
有些种子,一旦种下,总会生根发芽的。
“祖母,若是没别的事,孙女儿就先回去了,免得耽误了给嫣然表妹做布艺画。”苏清鸢适时地提出告辞,不想在这里多做停留。
老夫人挥挥手:“去吧。”
苏清鸢福了一礼,转身带着春桃离开了晚芳院。
走出院门,春桃才心有余悸地说:“小姐,刚才太险了!苏语然也太狠了,竟然想把这事栽到您头上!”
“她一向如此。”苏清鸢淡淡道,“这次没能抓住她的把柄,下次就没那么容易了。”
她心里清楚,苏语然吃了这次亏,只会更加记恨她,以后的手段只会更隐蔽、更狠毒。她必须尽快强大起来,才能应对接下来的风雨。
回到小院,苏清鸢立刻投入到“四季花开”图的最后收尾工作中。只有做出足够出色的作品,才能尽快打开销路,积累财富和人脉,这才是她在苏府立足的根本。
傍晚时分,李嫣然派来的丫鬟又来了,说是李嫣然想亲自过来看看进度。
“小姐,李小姐要来?”春桃有些紧张,“我们这院子这么简陋,会不会让她笑话?”
“简陋怕什么?有真东西就行。”苏清鸢不以为意,“让她来看看也好,正好让她亲眼瞧瞧,我们的手艺值不值得她花那么多料子。”
半个时辰后,李嫣然果然来了,依旧是那副风风火火的样子,一进门就嚷嚷:“清鸢表姐,我的‘四季花开’做好了吗?”
“快了,就差最后一幅冬梅图的落款了。”苏清鸢指着桌上已经完成的三幅布艺画。
李嫣然凑过去一看,顿时眼睛都直了。
春兰图里,兰草在竹林间摇曳,叶片上仿佛还带着晨露;夏荷图中,荷花在碧波上绽放,蜻蜓停在花苞上,栩栩如生;秋菊图里,菊花在篱笆边争艳,旁边还蹲着一只觅食的小松鼠,灵动可爱。
“天哪!太好看了!清鸢表姐,你简直是神仙手!”李嫣然激动地拿起夏荷图,翻来覆去地看,“这荷花的花瓣层次感,这水波的纹路,怎么做到的?太逼真了!”
“不过是些小技巧罢了。”苏清鸢笑着拿起冬梅图,用金线绣上自己的名字缩写,“好了,四幅都完成了。”
李嫣然小心翼翼地将四幅布艺画摆在一起,看着那春夏秋冬四季流转的美景,激动得脸都红了:“完美!简直是完美!清鸢表姐,我太喜欢了!多少钱?你说个数!”
“表妹说这话就见外了。”苏清鸢收起布艺画,“就当是我给你的见面礼,谈钱就俗了。”
“那怎么行?”李嫣然立刻反对,“这么好的东西,若是不给钱,我心里不安。这样吧,我给你五十两银子,再加上我房里那套上等的苏绣丝线,你看怎么样?”
五十两银子,对于现在的苏清鸢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她刚想拒绝,却看到李嫣然那不容置疑的眼神,知道若是再推辞,反而会伤了和气。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苏清鸢点头应下,“丝线就不必了,我这里还有些存货。”
“不行,必须给!”李嫣然坚持,“以后我还要找你做东西呢,总不能让你亏本。”
她说着,立刻让带来的丫鬟回去取银子和丝线。
看着李嫣然那爽快的样子,苏清鸢心里暖暖的。在这冰冷的苏府,能遇到这样一个直爽的朋友,倒也是件幸事。
“对了,清鸢表姐,”李嫣然突然想起什么,凑近她小声说,“我听说老夫人的墨兰枯萎了?还怀疑到你头上了?”
苏清鸢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京里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李嫣然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随即压低声音,“我跟你说,那盆墨兰,十有八九是苏语然搞的鬼。她早就看那盆花不顺眼了,因为老夫人总说那墨兰比她院里的兰花有风骨。”
苏清鸢心中了然,果然是苏语然。
“不过你也别担心。”李嫣然拍了拍她的肩膀,“老夫人心里跟明镜似的,肯定知道是谁干的。苏语然这次偷鸡不成蚀把米,以后未必敢再乱来了。”
苏清鸢笑了笑,没说话。她可不认为苏语然会就此收手。
就在这时,李嫣然的丫鬟取来了银子和丝线。李嫣然亲手将沉甸甸的银锭递给苏清鸢,又把一大盒色彩斑斓的苏绣丝线塞到春桃手里。
“清鸢表姐,那我就先回去了,等过几天三姑母的生辰宴,我再带你去见见京里的其他姐妹,她们肯定也会喜欢你的手艺的!”李嫣然抱着“四季花开”图,喜滋滋地走了。
苏清鸢看着手里的银子,又看了看那盒精致的丝线,心里终于踏实了些。
有了这笔钱,她至少能把自己和春桃的日子过好一点,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
“小姐,我们有钱了!”春桃抱着丝线盒,激动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以后再也不用受那些人的气了!”
“是啊,有钱了。”苏清鸢将银子小心翼翼地收好,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但这只是开始。春桃,我们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她知道,苏语然的报复不会太远,苏府的暗流也从未停止涌动。但她不怕。
有了手艺,有了启动资金,还有了李嫣然这个潜在的“客户”,她有信心,能在这深宅大院里,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只是她没注意到,院墙外的拐角处,一个丫鬟正鬼鬼祟祟地看着院内,见李嫣然离开,立刻转身匆匆离去,方向正是苏语然的汀兰水榭。
苏语然坐在水榭里,听着丫鬟的回报,手里的茶杯“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碎裂的瓷片溅起水花。
“五十两银子?她苏清鸢也配?!”苏语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脸上满是嫉妒和怨毒,“还有李嫣然,竟然敢帮着她!等着吧,我不会让她们得意太久的!”
她猛地站起身,眼神阴鸷地看向窗外:“来人,去给我查,三姑母的生辰宴上,会来哪些客人……”
一场新的算计,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