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母苏明薇的生辰宴定在三日后的傍晚，苏府上下从一早便开始忙碌。彩绸挂满回廊，灯笼点亮庭院，连空气里都飘着糕点的甜香。
苏清鸢的小院却依旧清静。她正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一根银线，细细绣着一方手帕。帕子上不是常见的花鸟，而是几株简约的兰草，用银线勾勒出轮廓，在日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小姐，真不穿那件新做的湖蓝色衣裙吗？”春桃捧着一件半旧的浅碧色襦裙，有些不解，“李小姐送来的料子那么好，做件新衣裳去赴宴多体面。”
苏清鸢头也没抬：“不必。生辰宴上贵人多，太扎眼反而不好。”
她心里清楚，苏语然定会借着这次宴会大肆炫耀，她若穿得太张扬，反倒会落人口实，说她急于攀附权贵。不如素净些，反倒能衬得那份布艺贺礼更显雅致。
春桃还是有些担心：“可……苏语然肯定会找机会刁难您的。”
“刁难？”苏清鸢绣完最后一针，将帕子抚平，“她若敢来，我就接着。”
这几日她早有准备。除了给三姑母的布艺兰草图，她还额外做了几样小巧的布艺配饰——用碎珠和丝线编的兰草纹发带，用素布缝的香囊，每一样都精致独特，既不张扬，又能体现手艺。
傍晚时分，宾客陆续登门。苏清鸢换好衣裙，将布艺兰草图仔细装进木盒，又让春桃揣上那方银线兰草帕，才不急不慢地往前厅走去。
刚走到月洞门，就见苏语然被一群贵女簇拥着走来。她穿了件石榴红的撒花锦裙，头上插着赤金点翠步摇，耳坠是成对的东珠，手腕上还戴着父亲新送的玉镯，浑身上下珠光宝气，活像棵移动的珠宝树。
“哟，这不是清鸢姐姐吗？”苏语然一眼看到她，故意停下脚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听见，“怎么穿得这么素净？莫不是府里没给姐姐准备新衣裳？早说啊，我那里多的是，送你几件便是。”
周围的贵女们立刻窃笑起来，目光在苏清鸢身上扫来扫去，带着几分鄙夷。
苏清鸢淡淡瞥了眼苏语然身上的首饰，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妹妹这身打扮确实华贵，只是……东珠配赤金，红裙配绿翠，颜色未免太杂了些，倒像是把首饰铺都戴在了身上。”
这话一出，周围的笑声顿时停了。几个懂些审美的贵女仔细一看，还真是——苏语然身上的颜色和首饰太多太杂，堆砌在一起反而显得俗气。
苏语然的脸瞬间涨红，指着苏清鸢怒道：“你胡说！这是京城最时兴的打扮！”
“哦？”苏清鸢挑眉，“时兴不等于好看。真正的雅致，是恰到好处，而非堆砌。”
她说着，目光落在苏语然身后一位穿月白襦裙的贵女身上：“比如这位姐姐，一支白玉簪，一条珍珠项链，简单却清雅，比妹妹这满身珠宝好看多了。”
那贵女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笑意，对着苏清鸢微微颔首。
苏语然气得浑身发抖，却找不到话反驳，只能眼睁睁看着苏清鸢越过她，径直往前厅走去。
“哼，穿得再素净又怎样？一个乡下丫头，还能变出花来不成？”苏语然对着她的背影低声咒骂，心里却越发不安。
苏清鸢走进前厅时，宴会已经开始。三姑母苏明薇正坐在主位上，她穿着一身藕荷色衣裙，气质温婉娴静，眉宇间带着书卷气，果然如李嫣然所说，是个喜爱清雅的人。
“清鸢来了？”苏明薇看到她，温和地笑了笑，“快过来坐。”
苏清鸢走上前，将木盒递过去：“三姑母，祝您生辰安康。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
苏明薇打开木盒，看到那幅布艺兰草图时，眼睛瞬间亮了。她拿起画，细细抚摸着上面的纹路，惊喜地说：“这是……布艺？做得真精致！这兰花的神态，比画的还生动！”
周围的宾客听到动静，纷纷围过来看热闹。
“这是什么？布做的画？”
“天哪，这兰花看着跟活的一样！”
“苏侍郎家的这位真千金，竟有这般手艺？”
赞叹声此起彼伏，不少贵女看着布艺画的眼神里满是羡慕。
苏明薇越看越喜欢，当即让人把画挂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笑着说：“这礼物我太喜欢了！比那些金银珠宝稀罕多了！清鸢，这真是你做的？”
“是孙女儿瞎琢磨的。”苏清鸢谦虚道。
“好一个瞎琢磨！”苏明薇拉着她的手，“比那些只会描眉画眼的丫头强多了！回头教教我，我也想学着做。”
苏语然站在人群外，看着被众人簇拥的苏清鸢，又看了看那幅抢尽风头的布艺画，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她精心准备的那支珍珠项链，此刻被摆在角落的礼物堆里，根本无人问津。
“凭什么？她凭什么抢我的风头！”苏语然咬牙切齿，一个恶毒的念头在心里滋生。
她端起旁边丫鬟托盘里的一杯茶水，假装不经意地朝着布艺画的方向走去，嘴里还喊着：“三姑母，我给您端杯茶。”
路过挂画的地方时，她脚下“一个踉跄”，手里的茶杯瞬间脱手，滚烫的茶水朝着布艺画泼了过去！
“哎呀！”苏语然尖叫一声，脸上却闪过一丝得意。
众人惊呼起来。
“我的画！”苏明薇惊呼着想去挡，却已经来不及了。
苏清鸢站在一旁，眼神一冷，果然来了。
但她没有慌乱，反而在茶水泼到画上的瞬间，快步上前，从袖中抽出一方油纸——正是她提前准备好的防水油纸，迅速盖在了布艺画上。
滚烫的茶水被油纸挡住，顺着边缘滴落，根本没沾到画本身。
苏语然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怎么会这样？
苏清鸢掀开油纸，露出完好无损的布艺画，对着苏明薇说：“幸好三姑母喜欢这画，我特意做了防潮处理，还备了油纸，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
她语气平静，却像是在无声地说：我早就料到有人会使坏。
苏明薇看着完好的画，又看看脸色惨白的苏语然，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语然，你这是做什么？”
苏语然连忙跪下，哭着说：“三姑母恕罪！我不是故意的！我脚滑了……”
“脚滑？”苏明薇冷哼一声，“离挂画还有三尺远，你脚滑能泼得这么准？当我老糊涂了？”
周围的宾客也看出了端倪，看向苏语然的眼神充满了鄙夷。
“年纪轻轻，心思怎么这么歹毒？”
“就是，见不得别人好，竟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苏语然被骂得抬不起头，只能一个劲地磕头。
苏明薇懒得再理她，对管家说：“把她带下去，禁足三天，好好反省！”
看着苏语然被拖下去的背影，苏清鸢轻轻吁了口气。这一局，她又赢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通报声：“靖王殿下到！”
众人一愣，靖王怎么会来？他和苏家可没什么交情。
苏清鸢也有些意外，抬头朝门口望去。
谢景辞身着玄色锦袍，身姿挺拔地走了进来，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淡淡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苏清鸢身上时，微微顿了一下。
他怎么来了？苏清鸢心里纳闷。
苏明薇连忙起身迎接：“不知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苏夫人不必多礼。”谢景辞淡淡颔首，“本王路过，听闻今日是夫人生辰，特来送上一份薄礼。”
他身后的随从立刻递上一个锦盒，里面是一支玉制的兰花簪，玉质温润，雕工精湛，一看就价值不菲。
“多谢殿下厚爱。”苏明薇连忙道谢，心里却越发疑惑——靖王从不参加这种私人宴会，今天怎么会突然送礼？
谢景辞没多留，送完礼便准备离开。经过苏清鸢身边时，他脚步微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的手艺，不错。”
说完，不等苏清鸢反应，便转身离开了。
苏清鸢愣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跳莫名快了几拍。
他是在夸她的布艺画吗？还是……另有深意？
这场生辰宴，因为靖王的意外到访和苏语然的闹剧，变得格外热闹。而苏清鸢的名字，也随着那幅惊艳的布艺兰草图，悄然传入了京中贵女的耳中。
没人知道，这场看似平静的宴会背后，还有更大的暗流在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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