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底无门

林晚抱着行李箱往楼下冲，布底鞋踩在楼梯上，“噔噔”的脚步声撞在墙面上，又弹回来裹住她。老楼的楼梯间没灯，只有窗外透进的月光在台阶上划出道道冷光，她盯着脚下的台阶，数到“12”时突然顿住——这栋楼明明是三楼，她却已经数了15级台阶，再往下走，台阶还在延伸，看不到底。

林晚怎么回事……不是只有三楼吗？为什么还没到一楼？

她停下来喘气，冷风顺着楼梯往上灌，带着股熟悉的潮霉味。身后突然传来“吱呀”一声，是三楼房门开合的动静，林晚猛地回头，却只看到漆黑的楼道口，连个影子都没有，只有一缕湿冷的长发，搭在楼梯扶手上，随着风轻轻晃。

苏清妹妹，你跑不掉的，这老楼的楼梯，从来没有底。

林晚你别跟着我！我已经出来了！你待在你的窗里！

苏清我没跟着你，是这楼不想放你走。它和我一样冷，也想留个人陪着。

林晚攥紧行李箱拉杆，继续往楼下跑，台阶越来越陡，水泥面沾着潮气，滑得让她几次差点摔倒。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道门，门楣上写着“一楼出口”，可门板是锈死的铁闸，缝隙里缠着几缕长发，和窗缝里的一模一样。

林晚为什么门是锁着的？房东！房东你在哪！开门！

铁闸纹丝不动，她伸手去推，指尖碰到的却是刺骨的寒气，像摸在冰面上。门后突然传来脚步声，还是布底鞋的“咚、咚”声，这次离得极近，仿佛就在门后。

房东我说过，别再来这老楼。你偏要跑，现在出不去了吧。

林晚是你锁的门？你到底想干什么！这楼到底有什么问题！

房东这楼没问题，是窗有问题。三年前钉死那扇窗后，楼就变了，楼梯没底，门也打不开，只有三楼的窗，能通到“外面”。

林晚的后背猛地发凉——房东说的“外面”，不是她来时的世界，是苏清待的那片黑暗。她转身想往回跑，却发现身后的楼梯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堵墙，墙缝里渗着暗褐色的痕迹，像干透的血。

苏清妹妹，你看，你只能回来陪我了。这楼的冷，只有待在窗里才会轻一点。

墙面上突然伸出无数缕长发，缠上林晚的胳膊，寒气顺着发丝钻进皮肤，她感觉自己的体温在飞速下降，连呼吸都带着白雾。就在这时，墙“咔嚓”一声裂开，露出了三楼的房间，那扇窗依旧开着缝，黑糊糊的缝里，苏清的脸若隐若现。

林晚我不要回去！你放开我！

苏清别害怕，待在我身边，就不冷了。你看，我给你留了位置。

长发把林晚往房间里拖，她的后背撞在窗沿上，冰冷的木头硌得她生疼。窗外的黑暗里，突然飘来一件白连衣裙，正是衣柜里那件，裙角缠着更多长发，往她身上裹。

房东别碰那件裙子！那是她的“锁”！

房东突然从墙缝里钻出来，手里的铁锤砸向缠在林晚身上的长发，“咔嚓”一声，几缕黑发断裂，掉在地上化作冰冷的水珠。苏清发出凄厉的尖叫，脸从窗缝里探出来，眼窝空得吓人。

苏清你又坏我的事！你欠我的！你该陪我一起冷！

房东我是欠你，但不该拉她下水。这楼的债，我自己还。

房东把铁锤塞给林晚，自己扑向窗缝里的黑暗，长发瞬间缠满他的身体，他的灰布衫被扯得破烂，露出青紫色的皮肤——原来他早就被这楼的寒气侵透，和苏清一样，成了“被困的人”。

房东拿着铁锤，砸断窗沿的木板！把这扇窗彻底封死！快！

林晚那你呢？你会被她带走的！

房东我本来就该待在这里。快砸！别让这楼再留更多人！

林晚攥着铁锤，双手抖得厉害，她看向窗沿，木板上的钉子已经松动，只要砸下去，就能封死这扇窗。可苏清的脸贴在窗玻璃上，眼泪顺着青紫色的脸颊往下掉，和水珠混在一起。

苏清妹妹，我只是想找个人陪我……我好冷……

林晚的手顿住了，铁锤悬在半空。就在这时，房东发出一声闷响，身体被长发拖进窗外的黑暗，只留下一只手，死死抓着窗沿，指甲缝里嵌着墙灰。

房东砸！别心软！这楼的冷，会吞掉所有人！

林晚闭上眼，铁锤狠狠砸向窗沿的木板，“咔嚓”“咔嚓”的断裂声在房间里回荡，每一下都像砸在心上。木板一块块断裂，长发被砸得四处飞溅，苏清的尖叫越来越弱，最后彻底消失在黑暗里。

林晚把最后一块木板钉死，锈钉子狠狠砸进墙里，直到窗再也看不出缝隙。房间里的寒气渐渐散了，楼梯口重新出现，台阶清晰地通向一楼，铁闸门也开了条缝，透进外面的光。

林晚房东……苏清……

她抱着行李箱冲出老楼，外面是亮堂堂的街道，没有潮霉味，也没有刺骨的冷。她回头看，老楼依旧立在那里，三楼的窗紧闭着，像从未打开过。只有风穿过楼体的声音，像谁在低声啜泣，诉说着没说完的“冷”。

林晚再也没回过那栋老楼，可每个冬天，她都会梦到一扇钉死的窗，窗缝里飘着湿冷的长发，有人在喊“妹妹，我好冷”。她知道，那扇窗的“冷”，永远封在了老楼里，而她带着那把铁锤，再也不敢靠近任何带缝的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