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李秀兰已经编好了一个新篮子。这次她听了林晓月的建议，用了两层底，提手也细了些，整个篮子看起来秀气不少。她还试着在提手上缠了块蓝布，布上绣了几片竹叶——虽然针脚粗糙，但绿线在白布上，挺显眼。
“妈，这个好看！”林晓月跑过去，拿起篮子看。
“真的？”李秀兰有点不好意思，“绣得不好，手生了。”
“好，特别好。”林晓月认真地说，“这个能卖五块……不，六块！”
“六块？”林建国放下竹子，凑过来看，“就多了几片叶子，能多卖两块？”
“能。”林晓月说，“这就叫附加值。光一个篮子，是竹子。加了绣花，就是工艺品。工艺品就值钱。”
“附加值……工艺品……”林建国嘟囔着，摇摇头，“你们娘俩，尽整新词儿。”
李秀兰笑了，继续低头绣花。林晓月蹲在旁边看，心里盘算着：母亲会绣花，这是个优势。但绣花太费时间，一个篮子绣几片叶子就得一两个小时，不划算。得想个办法，既能让篮子有特色，又不花太多时间。
“妈，你会不会用毛线钩花？”她忽然问。
“钩花？”李秀兰抬头，“会一点，怎么了？”
“用毛线钩朵小花，缝在篮子上，比绣花快。”林晓月说，“而且毛线颜色多，红的黄的紫的，比绣线鲜艳。”
“这……倒是可以试试。”李秀兰眼睛亮了，“我有零碎毛线，红的黄的都有。钩朵小花，快的话十几分钟就行。”
“那更好。”林晓月说，“妈，你再编篮子的时候，在提手上留几个小孔，方便缝东西。”
“行。”
母女俩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起劲。林建国在旁边劈竹子，听着她们的对话，嘴角一直挂着笑。
下午，林晓月终于被允许碰竹条了——但只能编最简单的杯垫。她搬个小马扎坐在母亲身边，一边编杯垫，一边看母亲钩毛线花。
李秀兰手很巧，一根钩针，一团红毛线，手指翻飞，不一会儿，一朵五瓣小花就成型了。她又用黄线钩了个小小的花心，缝在中间，一朵小红花就完成了。
“好看！”林晓月拿起来看，花朵不大，但很精致，“妈，这个缝在篮子上，肯定好看。”
“嗯，我试试。”李秀兰拿起那个新编的篮子，在提手上找了个合适的位置，用针线把小花缝上去。
红艳艳的小花，衬着青黄色的竹篮，果然增色不少。
“这个好。”林建国也凑过来看，“比绣花快，还好看。”
“而且毛线比绣线便宜。”林晓月补充，“一团毛线能钩好多花，成本低。”
“成本低……”林建国重复着，忽然一拍大腿，“对了！咱们可以多买几种颜色的毛线，红的，黄的，蓝的，绿的，编什么篮子就配什么花。春天的篮子配粉花，夏天的配红花，秋天的配黄花，冬天的配……配什么？”
“冬天配雪花。”林晓月说，“用白毛线钩。”
“对对对，雪花！”林建国眼睛发亮，“月月，你这小脑袋，真灵光！”
被父亲夸，林晓月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继续编杯垫。这次她编得认真，经纬交叉，压一挑一，虽然还是慢，但至少整齐了些。
编完第三个杯垫，她拿给母亲看。
“这个好。”李秀兰接过来，仔细看了看，“边角整齐，松紧也匀了。月月，你学得真快。”
“是妈妈教得好。”林晓月说。
“嘴甜。”李秀兰笑着捏捏她的脸。
傍晚，夕阳把院子染成金色。林建国劈完了所有竹子，李秀兰编好了两个新篮子，都缝上了毛线花。林晓月编了五个杯垫，虽然大小不一，但一个比一个好。
“这些杯垫也能卖。”林晓月把五个杯垫摞在一起，“一个卖五毛，五个就是两块五。不费什么料，就是费点工夫。”
“五毛有人买吗？”李秀兰问。
“有。”林晓月肯定地说，“城里人喝茶，喜欢垫个杯垫。竹子的，天然，比塑料的好。”
“那就试试。”林建国说，“反正杯垫小，不占地方，赶集的时候捎带上，能卖就卖，卖不了就自己用。”
晚饭还是简单的，炒青菜，咸菜，中午剩的一点红烧肉热了热。但一家人吃得很香，因为心里有盼头。
吃完饭，林建国拿出那二十七块三毛五，又数了一遍。
“明天我去镇上买毛线。”他说，“红黄蓝绿白，一样买一团。再买点碎布头，你妈绣花用。还要买……”
“还要买本子。”林晓月插嘴。
“本子？你不是有作业本吗？”
“不是作业本，是画样子的本子。”林晓月说，“我要把想到的样子画下来，妈妈照着编。”
“你会画画？”林建国惊讶。
“会一点。”林晓月说，“陈老师教过。”
其实陈老师只教过最简单的太阳、小花、小草，但林晓月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必须尽快把脑子里的那些设计画出来，变成实物，变成钱。
“行，买。”林建国咬牙，“再穷不能穷孩子。本子，铅笔，橡皮，都买。”
夜里，林晓月躺在床上，手指还在隐隐作痛，但心里是满的。
今天她做了很多事：说服父亲留竹子，帮母亲想出新花样，编了五个能卖的杯垫。虽然都是小事，但积累起来，就是改变。
窗外传来父母压低的说话声。
“……月月今天，又出了好多主意。”
“嗯，这孩子，聪明。随你。”
“随我？随你才对吧。你手巧，她脑子活，结合了咱俩的优点。”
“你说，她这些主意，真能行吗？”
“试试呗。反正本钱不大，亏也亏不到哪儿去。万一成了呢？”
“也是。成了，咱们家就有盼头了。不成……大不了我去工地，多干几个月，把窟窿补上。”
“不许去工地。要去一起去，要留一起留。”
“……秀兰。”
声音低下去，变成模糊的絮语。
林晓月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她知道，父母心里还是没底。毕竟是小本生意，毕竟前途未卜。但她有信心。不是盲目的信心，是基于对未来的了解，对市场的判断，对父母能力的信任。
这一世，她不会让父母再去工地，不会让母亲累出病，不会让这个家再为钱发愁。
她要一点点，把前世的遗憾，都补回来。
窗外，月亮升起来了，又大又圆，清辉洒了满院子。
1998年的秋天，才刚刚开始。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