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鸡鸣第三次响起时，林晓月终于放弃了挣扎，从床上坐起来。
窗外天色还是青灰色，院子里已经有动静了。她扒着窗户往外看，父亲林建国正在劈昨天砍回来的细竹子，母亲李秀兰蹲在井边洗菜，水声哗啦啦的，在寂静的早晨格外清晰。
昨天赶集的兴奋劲儿还没完全过去，但现实已经摆在眼前——竹篮卖得好，但家里不能只靠五天一次的集市过日子。剩下的四天怎么办？坐吃山空吗？
林晓月穿上衣服，趿拉着布鞋走到院子里。
“月月醒了？”李秀兰回头看见她，甩甩手上的水，“怎么不再睡会儿？”
“睡不着。”林晓月蹲在父亲旁边，看他把粗竹竿劈成细条，动作熟练，每根竹条的粗细几乎一致，“爸爸今天还去砍竹子吗？”
“下午去。”林建国手上不停，“上午得把这些劈完，你妈等着用。昨天那六个篮子卖完了，得赶紧补上。下次赶集是十一，还有五天，至少得准备十个。”
“十个不够。”林晓月摇头。
“咋不够？”林建国停下柴刀。
“昨天六个，半天就卖完了。下次赶集，我们要准备二十个。”林晓月认真地说，“而且不能光编篮子，要编点别的。笔筒啊，收纳盒啊，小动物啊。多样了，买的人才多。”
林建国笑了：“你个小不点，口气倒大。二十个，你妈一个人，五天编二十个？还要编别的？不睡觉了？”
“我帮妈妈。”林晓月说。
“你帮什么帮，手都扎成那样了。”李秀兰走过来，拉起她的手看。指腹上那几个小红点还没消，有一个周围还肿着，“今天不许编了，听见没？”
“听见了。”林晓月嘴上应着，心里却在盘算别的。
早饭是稀饭就咸菜。林晓月小口喝着，眼睛在屋里扫来扫去。这个家太穷了，家具都是老旧的，墙壁斑驳，唯一的电器是那台十四英寸黑白电视机。但她知道，家里最值钱的不是这些，是父母的手艺，是那些还没被开发出来的可能性。
“妈。”她放下碗，“你会绣花吗？”
“会一点。”李秀兰说，“小时候跟我娘学过，后来忙，就撂下了。怎么了？”
“我想在篮子上绣点东西。”林晓月说，“不用复杂的，就绣朵小花，几片叶子。绣了花的篮子，能多卖一块钱。”
“在竹篮上绣花？”林建国皱眉，“竹子硬邦邦的，怎么绣？”
“不是在竹子上绣，是用布绣好了，缝在篮子上。”林晓月比划着，“比如在提手上缠块布，布上绣点花样。或者编个小布兜，兜上绣花，放在篮子里，当内衬。”
李秀兰眼睛亮了：“这个……倒是可以试试。我有碎布头，颜色还挺多。”
“下午我就去找。”林晓月说，“妈，你会绣什么花？”
“梅花，菊花，小草，小鸟，都会一点。”李秀兰说，“就是绣得不好，粗手笨脚的。”
“没事，粗点没关系，有那个意思就行。”林晓月说，“城里人就喜欢手工的，有点瑕疵才显得真。”
吃过早饭，林建国继续劈竹子，李秀兰开始编新的篮子。林晓月被赶去写作业——学前班老师布置的，写数字1到10，每个写一行。
她趴在桌上，用那支粉红色自动铅笔，在田字格里慢慢写。1，2，3……太简单了，简单得让她烦躁。但为了不显得太异常，她故意把数字写得歪歪扭扭，大小不一，还故意写错几个，用橡皮擦了重写。
写了两行，她扔下笔，跑到院子里。
“妈，我写完了。”
“这么快？”李秀兰抬头，“拿来我看看。”
林晓月跑回去拿本子。李秀兰接过来，一页一页翻，眉头慢慢皱起来：“月月，你这字……怎么退步了？昨天写得还挺好，今天怎么歪成这样？”
林晓月心里一紧。糟糕，演过头了。
“我……我手疼。”她伸出红肿的手指。
李秀兰脸色缓和了：“那今天不写了，去玩吧。但明天得好好写，听见没？”
“嗯。”林晓月点头，心里松了口气。
她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最后蹲在母亲身边，看那双灵巧的手在竹条间翻飞。篾片在母亲手里听话得像面条，一压一挑，一穿一绕，篮子的雏形渐渐显现。
“妈，你真厉害。”她由衷地说。
“这有什么厉害的。”李秀兰笑，“熟能生巧。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开始学编筐了。我娘说，女孩子，得会点手艺，将来嫁人了，能贴补家用。”
这话让林晓月心里一酸。上一世母亲就是这样，什么都会，什么都肯做，缝纫、编织、种地、养猪，从早忙到晚，可还是穷，还是苦。
“妈，你后悔嫁给我爸吗？”她忽然问。
李秀兰手一顿，抬起头看她：“傻孩子，说什么呢。你爸人老实，肯干，对我好，对你更好。就是命不好，没赶上好时候。但日子是人过的，咱们一家三口在一起，比什么都强。”
“嗯。”林晓月点头，心里那股酸楚慢慢变成一股劲儿。
这一世，她一定要让父母过上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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