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雪粒,抽打在冰面上,像无数细针扎进骨头缝里。
苏昭月靠在石碑上,呼吸浅得几乎听不见。唇角的血已经凝了,又被咳出的新血染开。她低头看着掌心——桃木护身符碎成灰,只剩几片焦黑的残角,还带着温热的余意。
她手指抖得厉害,却还是把那点灰烬轻轻按在心口。
“若这是劫……”她声音轻得像梦呓,“我甘之如饴。”
话音落下的瞬间,北风忽然变了方向。
不是风声先到,是笛音。
一缕断续的骨笛声,从极远的地方飘来,像是被风吹散又拼凑起来的呜咽。不成调,不讲律,却稳稳地穿过了万里风雪,落在她耳中。
她猛地一颤。
不是幻觉。
那声音她认得。陆小鱼的笛子。从来吹不出完整的曲子,可每一次响起,都像在说:“别怕,我在。”
冰面微微震了一下。九碑上的血纹忽明忽暗,仿佛也在回应这声笛响。
她仰起头,望向北方。天边仍是墨黑,残月被云吞了一半,只露出一点冷光。
可她知道——
他在来了。
她闭上眼,嘴角动了动,没笑出来,却也不再冷。
北荒边境,风沙如刀。
沈无妄走得极快。
黑袍破了大半,左眼空洞淌血,可他一步比一步狠,脚踩下去,沙地炸裂,碎骨飞溅。他手里攥着那颗血晶,暗红如凝固的心脏,表面那道桃木符的影子越来越清晰,像要浮出来。
三日前剜目燃火,换来的命轨投影只持续了一瞬。
但他看清楚了。
她跪在冰上,血染白衣,而那些金甲使者,正伸手抓她。
那一刻,他脑中一片空白。不是恨,不是痛,是死寂。
像被人活活挖走了一块魂。
可现在,那块空的地方烧起来了。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经脉早就不通灵力,全靠命纹硬拖着身体往前走。每走一步,五脏都在裂,旧伤崩开,血从嘴里、鼻里、眼眶里往外渗。
但他不能停。
也不能慢。
血晶突然发烫。他低头一看,那枚桃木符的影子竟在微微跳动,像是在回应什么。
他脚步一顿。
下一秒,风里传来笛音。
骨笛。
断断续续,却穿透风沙,直直撞进他识海。
“师父……师娘在听吗?”
是陆小鱼的声音。不是幻觉。是劫力共鸣——她用《拾劫诀》引动了护符中的残愿,隔着万里,把声音送了过来。
沈无妄猛地抬头,右眼赤红如血,金纹在瞳中炸开。
他知道她在替她挡。
替她拖时间。
他没说话,只是把血晶往怀里一塞,抬脚往前冲。
速度陡然暴涨。
不再是走,是掠。黑影如烟,在沙丘间疾驰,所过之处,地面炸出蛛网般的裂痕。风沙追不上他,只能在他身后咆哮。
南境寒潭。
天阙使者已重新列阵。
玉令高举,金光压顶,七名甲卫呈北斗之势围住苏昭月,手中锁链嗡鸣,即将落下。
为首使者面沉如铁:“轮回圣女,你毁信物,乱命轨,今日若不束手就擒,便以魂锁镇其神,永囚命河之下!”
苏昭月没动。她跪在冰上,双手交叠覆在心口,指尖还沾着护符的灰。
她轻声道:“你们不懂。”
“什么?”
“我不是在乱天机。”她缓缓抬头,眼神平静,“我是在……守一个人。”
使者冷笑:“为一个孽缘,逆天而行?可笑!”
她没反驳,只是低头看着心口那点灰烬,声音轻得像自语:“小时候,我偷偷许过愿。‘愿他平安’。阿箬说,这愿太重,会反噬。可我还是许了。后来每一次斩缘,我都忘了这件事。可护符一直在……它替我记着。”
她顿了顿,嗓音微哑:“你们斩因果,是因为怕乱。可你们有没有想过……有些东西,比秩序更重要?”
使者脸色一变:“住口!结阵!”
金光骤亮,锁链如蛇腾空,直扑她而去。
就在这时——
“轰!”
一声巨响,自北方天际炸开。
不是雷,是音爆。
一道黑影破空而来,速度快得撕裂云层,落地时轰然砸出十丈深坑,冰面炸裂,寒气冲天。
碎冰如刀飞溅,三名甲卫当场被削去头颅,尸体倒飞出去。
黑影站起。
沈无妄。
浑身是血,左眼空洞,右眼赤红如魔。黑袍猎猎,血染半边,手里没有剑,只攥着一块暗红晶石。
他站在坑底,抬头,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
那一眼,像要把她刻进骨髓里。
苏昭月怔住。
她想说话,却张不开嘴。心跳快得发疼,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他来了。
真的来了。
不是幻象,不是命轨投影,是他本人,踏着血与沙,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沈无妄没看别人。只盯着她。
然后,他抬脚,一步步走出深坑。
每一步,冰面就裂一道缝。命纹在他脚下燃烧,地面蒸腾出血雾。
“沈无妄!”使者怒吼,“你已入魔道,竟敢擅闯禁地!”
沈无妄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人声:“让开。”
“你——”
“让开。”他又说了一遍,右手缓缓抬起,血晶对准使者,“不然,我不保证你们能完整地回去。”
使者怒极反笑:“就凭你?残废之躯,也敢威胁天阙?”
沈无妄没答。
他只是捏碎了血晶。
“咔。”
一声脆响。
血晶炸开,暗红光芒冲天而起。那枚桃木符的影子在空中一闪,竟与寒潭上空的某道命轨重合。
刹那间——
“嗡!”
天地一静。
所有人的命格红线同时震颤。九碑共鸣,封印阵反噬,冰面裂痕如蛛网蔓延。
沈无妄的命纹彻底燃烧,皮肤下浮现金色纹路,像活蛇般爬向全身。他右眼的逆命之瞳完全炸开,金纹裂至太阳穴,瞳孔深处,浮现出三生因果的虚影。
他低声说:“我不要完整。我只要她。”
话音落,人已消失。
下一瞬,出现在首领使者面前。
一拳。
没有花哨,没有招式,只有纯粹的力量与速度。
使者只来得及抬手结盾,就被这一拳轰得倒飞出去,胸口凹陷,五脏尽碎,玉令脱手,当空炸裂。
其余甲卫大惊,齐齐扑上。
沈无妄转身,一脚踹出,直接将一人踢得嵌进冰壁。反手抓起另一人,抡起砸向地面,骨头碎裂声清脆响起。
他像一头疯兽,不闪不避,任由锁链抽在身上,割开皮肉,血流如注。可他越伤,越狠。
第三名甲卫冲来,他抬手抓住对方手腕,猛地一拧,咔嚓一声,整条手臂反向扭曲。对方惨叫未出,他已欺身而上,一肘撞断其喉骨。
四名,五名……
他杀得干脆,杀得沉默,眼中没有情绪,只有她。
苏昭月跪在原地,看着他。
看着他满身是血地杀过来,看着他像疯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