钮祜禄府的西跨院刚收拾出一间雅致的厢房,安陵容正拘谨地坐在床沿,看着满室陌生的陈设,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忽闻院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伴着侍女的通报:“姑娘,明嫔小主来了。”
她慌忙起身,刚站定,就见月洞门后走进一道素色身影。云曦穿着件月白杭绸裙,未施粉黛,发间只簪了支白玉簪,眉眼温润得像初秋的月光,全然没有半分架子。
“安妹妹。”云曦走近,笑意浅浅,“路上累了吧?母亲说你在府里,我便过来看看。”
安陵容脸颊微红,屈膝行礼:“见过云曦姐姐。”她还是习惯这般称呼,觉得比“明嫔小主”更亲近些。
“不必多礼。”云曦扶起她,目光落在她洗得发白的衣袖上,轻声道,“府里备了些新衣裳,若是不嫌弃,妹妹便换上吧。”
青黛早已捧着一个锦盒进来,里面是几匹上好的素色绸缎,还有两套现成的旗装,样式简洁却料子考究。安陵容看着那些衣裳,眼眶一热,又要道谢,却被云曦按住了手。
“往后都是姐妹,说这些就见外了。”云曦拉她坐下,亲手为她倒了杯花茶,“入宫后规矩多,咱们趁这几日,正好一起学学礼仪,省得到时手忙脚乱。”
正说着,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一位身着青灰色宫装的女子走进来,约莫四十岁年纪,身姿挺拔,眉宇间带着几分肃穆,正是宫里派来的教习女官云香。
“玉香见过明嫔小主,见过安小主。”玉香行礼,动作标准,声音清亮。她曾是孝昭仁皇后的贴身侍女,皇后逝后便在尚仪局任女官,专教新进宫的嫔妃礼仪,因性子严谨,宫里人都敬她三分。
“玉香姑姑不必多礼。”云曦起身回礼,语气带着敬重,“往后还要劳烦姑姑费心。”
玉香点头,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缓缓道:“宫里不比府里,一言一行皆有规矩。从今日起,贫妾会教二位请安、侍立、回话的仪轨,还有应对不同场合的妆容衣饰,需得日日练习,不可懈怠。”
安陵容听得心头一紧,生怕自己学不好,悄悄攥紧了手心。云曦察觉到她的紧张,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第一日学的是最基础的请安礼。玉香示范着屈膝的角度、手放的位置,连低头的幅度都有讲究:“给皇上、太后请安,需屈膝至九十度,头微低,目光不得直视;给皇后请安,屈膝六十度;平辈相见,颔首即可……”
安陵容性子怯懦,动作总带着几分瑟缩,要么屈膝过深,要么抬头太早,练了几遍都不得要领,额上渗出汗来,眼圈也红了。
“放松些。”玉香语气虽严,却也耐心,“礼仪是规矩,也是体面,练熟了自会流畅。”
云曦看得仔细,待玉香歇脚时,便走到安陵容身边,轻声道:“你看,膝盖这里再稳些,手轻轻搭在膝上,像这样……”她放慢动作示范,“别慌,想着‘稳’字就好。”
安陵容看着她标准的姿势,又听着她温和的指点,心里渐渐定了些,跟着一遍遍练习。云曦也不闲着,陪着她一起练,偶尔互相纠正,倒比独自练习有趣些。
傍晚时分,玉香检查完功课,对云曦道:“小主底子好,身段稳,稍加练习便可。”又看向安陵容,“安小主悟性不差,只是太紧张,明日再练。”
待云香走后,安陵容松了口气,看着云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多谢姐姐。”
“慢慢来,谁都是从生涩开始的。”云曦递过帕子让她擦汗,“我这里有本姑姑早年写的礼仪注解,你拿去看看,或许能帮上忙。”
安陵容接过那本薄薄的册子,指尖触到泛黄的纸页,上面还有细密的批注,显然是云曦常看的。她紧紧攥着册子,心里暖融融的。
夕阳透过窗棂,落在两人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光。云曦看着安陵容认真翻看册子的模样,嘴角噙着浅笑。她知道,这深宫之路漫长难行,能有个伴儿一起准备,总是好的。
而安陵容抬头时,恰好撞见她的笑容,像春日里的暖阳,瞬间驱散了她心中所有的不安。她暗暗想,能遇到云曦姐姐,大抵是这深宫之中,第一件幸事。
只是那时的她们都不知,这短暂的相伴时光,会是往后诸多波折里,最纯粹的一段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