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梦回

夜露浸窗，烛火残烬摇落细碎金芒。廊外风声渐歇，唯有檐角铜铃偶发一声轻响，坠在寂静里格外清透。伽罗执剑立在门侧，衣袍映着微光，肩线绷得平直，目光扫过窗棂与门缝，半点不敢松懈。方才厮杀的戾气尚未散尽，剑鞘上凝着的霜气混着夜风，浸得指尖微凉，却衬得眸中愈发沉敛。

小心靠在床沿，脊背未完全舒展，许是连日紧绷后难得松懈，眼帘轻阖，长睫垂落，在眼下投出浅浅阴影。发丝松松垂在肩侧，几缕贴在颈间，呼吸匀缓绵长，褪去了平日里的冷锐，倒添了几分易碎的柔和。月光从窗隙漏入，淌过他紧抿的唇线，落在腕间未褪的薄疤上，与烛火交织，晕出一片温软的光晕。

伽罗余光瞥见他肩头微沉，似是睡得不稳，脚步放得极轻，取过一旁的薄毯，缓缓覆在他身上。指尖不经意擦过小心的手背，触感微凉，他动作一顿，随即收回手，重新立回原处，目光落在那人睡颜上，眸中戾气渐散，余下几分难察的柔和。

佳节，长街十里缀满灯火，琉璃盏映着漫天星火，人声鼎沸里满是喧阗暖意。宅博士牵着五岁的小心走在人群中，身旁人潮往来不息，孩童的笑闹与商贩的吆喝缠在一处，撞得耳膜轻轻发颤。

小心生得玉雪可爱，眉眼却透着股与年纪不符的清冷，小脸绷得紧，攥着宅博士的手不松，唇线抿成浅浅一道，半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只默默看着两侧流光溢彩的花灯，眼底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好奇，是独属于冷脸孩童的软萌。

行至街角灯谜摊前，宅博士被旁人搭话，指尖稍松，再回头时，身旁的小小身影已被涌来的人潮冲散。小心站在原地，周遭皆是陌生的面孔，喧闹声陡然变得刺耳，他却没哭没闹，只是攥紧了袖角，冷着小脸往人少些的巷口走，脚步虽轻，却不见半分慌乱。

巷口的灯笼悬得低，暖黄的光落在青石板上，晕开一片柔和的光晕。他刚站定，便见巷尾走来个少年，约莫十二岁的年纪，身形颀长，一头蓝色长发用玉簪束在脑后，余下几缕发丝垂在肩头，眉眼朗阔，自带几分直爽英气，周身的气场利落又沉稳。

少年见他孤身一人，眉眼间带着与年纪不符的沉静，不由放缓了脚步，声音清朗：“小公子，可是与家人走散了？”

小心抬眸看他，澄澈的眼底映着灯笼的光，依旧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小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却不显疏离，反倒透着几分乖巧。

少年见状，放缓了语气，走到他身旁蹲下，与他平视：“别怕，我在这陪你等，家人定会找来。”说着，从袖中摸出颗糖糕，递到他面前，“先吃点东西，等会儿便不慌了。”

小心盯着糖糕看了片刻，又抬眸望向少年真诚的眉眼，沉默着接过，指尖轻轻捏着软糯的糕饼，小声说了句“谢谢”，声音软乎乎的，与冷脸模样反差极大，透着几分难得的萌态。少年闻言，眼底添了几分笑意，直起身靠在巷边的墙上，守在他身旁，偶尔说几句街上的趣事，语气直爽，却不聒噪，小心虽大多时候只是静静听着，偶尔点头回应，氛围倒也平和。

不多时，巷口传来宅博士焦急的呼喊声，小心听见声音，眼睛亮了亮，抬步便要往巷口走，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望向少年，冷着小脸道：“我要走了。”

少年见状，笑意加深，颔首道：“去吧，莫让家人久等。”

小心攥着袖角，犹豫了片刻，轻声问：“下次……还能见到你吗？”

少年朗笑一声，语气笃定：“自然，若有缘，下次佳节，还在此处见。”

宅博士已寻到巷口，见小心安然无恙，连忙上前将他抱起，满心愧疚。小心趴在宅博士肩头，回头望向巷口的少年，少年站在灯笼下，朝他挥了挥手，蓝色长发在暖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身影利落又可靠。

宅博士抱着小心转身离去，灯火渐远，小心望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巷尾，小手攥紧了那颗还没吃完的糖糕，冷着的小脸上，唇角悄悄弯了弯，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