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赴宴

轿帘被侍从掀开时，殿外的金桂香先漫了进来。

小心踏下轿阶，目光掠过殿门口立着的身影，脚步忽然顿住。

那人穿着银灰的星纹长袍，腰间悬着一枚嵌着蓝石的佩饰，发梢沾着一点殿外飘来的桂花瓣。听见动静，他转过身，眉眼间是和这皇城格格不入的清寒，像长山竹林里终年不化的雪。

“在下伽罗，奉阿德里星主之命前来。”那人的声音落在风里，带着一点星际旅途的沙哑，却让小心的指尖猛地一凉——这声音，和梦里无数次回响的、模糊的呼唤，重叠在了一起。

小心看着他，喉结动了动，却只说出一句极轻的“小心”。

伽罗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忽然顿了顿，像有什么东西从眼底涌上来，又被他极快地压了下去。他上前一步，指尖几乎要碰到小心的衣袖，却又堪堪停在半空：“……我们，是不是见过？”

这话像一把钥匙，轻轻拧开了小心记忆里那扇落满灰尘的门。

“或许吧。”小心垂下眼，将手里的玉佩攥得更紧，“我记不清了。”

伽罗的目光落在他攥着玉佩的手上，眼底的光暗了暗，却还是弯了弯唇角。

殿内的乐声传出来，混着桂香，将两人之间那点微妙的沉默轻轻裹住。小心抬眼看向伽罗，看见他眼角极淡的笑纹，忽然觉得，这陌生的熟悉感，或许比那些抓不住的噩梦，要温暖得多。

殿内暖意融融，鎏金灯盏悬于梁间，光影落在雕花桌椅与满席珍馐上，晕开一片温润的光泽。丝竹声悠扬婉转，混着殿外飘来的淡淡桂香，漫过每一寸角落。侍从引着二人入殿时，满座目光皆有片刻凝滞——伽罗银灰星纹袍衬得身姿挺拔如孤峰，眉眼间清寒未散，却难掩凛然气度；小心着一身紫黑锦袍，身姿清瘦，两人并肩而立，竟自成一道清隽挺拔的景致。

皇帝高坐龙椅，目光威严扫过，见二人气度不凡，眸中掠过几分赞许，抬手示意赐座：“阿德里星使者远道而来，一路劳顿，今日便不拘礼数，尽兴便好。”

伽罗拱手行礼，声音沉稳有力，字句间皆是礼数周全：“谢陛下体恤。此番前来，除代我星主向陛下致意，亦有一事相商。”他话音落，殿内丝竹声稍歇，满座目光皆汇聚过来，静待下文。“阿德里星与皇城相隔虽远，却有沙漠相连，此前邦交素来和睦。在下恳请陛下允准，往后两国可互派使者、开通商路，共享资源，既增两国情谊，亦能互利共赢，共谋长远。”

话语掷地有声，条理清晰，满座皆颔首附和，赞其思虑周全。皇帝沉吟片刻，目光扫过伽罗坚定的眉眼，终是朗声笑道：“使者所言极是，两国相交，互利互惠乃长久之道，朕准了。”

谢过皇帝，二人依序入席，恰好比邻而坐。案几上玉盘珍馐罗列，琼浆玉液澄澈，伽罗抬手执起酒壶，先为自己斟满一杯，酒液顺着壶口滑落，泛起细碎的涟漪，映着灯火格外清亮。他指尖捏着酒杯，浅酌一口，清冽的酒液滑过喉咙，驱散了些许旅途的疲惫，目光却不自觉地偏向身侧的小心。

“方才殿上所言，皆是两国长远之计，”伽罗声音压得极轻，只有两人能听见，语气褪去了殿上的郑重，添了几分松弛。

小心垂眸看着案几上的杯盏，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壁，闻言耳尖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红，抬眼时恰好撞进伽罗眼底的柔光，那抹清寒被暖意冲淡，竟格外温和。他轻轻颔首，声音清淡却清晰：“嗯。”

伽罗见他回应，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又执起酒壶，似是不经意间，为小心的空杯也斟了半杯清酒，酒液澄澈，泛着淡淡的酒香。“尝尝？这皇城的酒，与阿德里星的果酒不同，清冽回甘，倒也合口。”

小心指尖捏起酒杯，指尖微凉的触感与酒液的温润相融，他浅酌一口，清冽的滋味漫过舌尖，而后渐渐泛起回甘，顺着喉咙滑下，暖意漫开。他极少饮酒，此刻却觉这酒意温和，不烈不呛，恰如身侧人的话语，带着恰到好处的妥帖。

“阿德里星的果酒，是用星际间的赤莓酿成，酸甜醇厚，”伽罗一边浅酌，一边缓缓开口，话语轻柔，漫不经心地说起星际旅途的见闻，“夜里躺在星舰甲板上，能看见漫天星辰流转，比皇城的夜空更亮些，偶尔还能遇见流星划过，坠向遥远的星云。”

小心静静听着，眉眼间的沉静渐渐化开些许，眼底掠过一丝向往。他未曾踏出过皇城，更未曾见过伽罗口中的星海与流星，那些话语带着遥远而浪漫的气息，一点点勾勒出陌生却迷人的景致。

“皇城的秋，倒是极好，”伽罗目光扫过殿外飘落的桂花瓣，又落回小心脸上，语气愈发温和，“金桂飘香，晚风微凉，比阿德里星的风，多了几分软意。”

丝竹声再次悠扬响起，掩盖了两人之间的低语，却掩不住空气中渐渐漫开的温柔。伽罗执杯的动作从容，每一次浅酌都带着几分洒脱，目光却始终未曾远离小心，话语断断续续，漫说着与皇城的差异，字句间皆是细碎的关切。小心偶尔回应几句，声音清淡，却不再似初见时那般疏离，偶尔抬眼，目光与伽罗相撞，便会浅浅颔首，眼底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暖意。

殿外金桂香愈发浓郁，混着酒的醇香与丝竹雅韵，将两人包裹在一片静谧的温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