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的八仙桌早摆开了,红漆桌面擦得锃亮,中间炖着鸡汤的砂锅冒着热气,氤氲的白汽把灯笼的暖光揉得更软。云舒瑶母亲往沈辞碗里舀了勺汤:“辞辞多喝点,补补身子,清彦也别客气,就当在自己家!”
谢清彦刚点头应下,余光就瞥见沈辞盯着碗里的香菇皱眉头—下她从小就不爱吃菌菇,却总怕扫了主人家的兴,硬着头皮往下咽。他不动声色地伸过筷子,趁云舒瑶和她母亲说话的间隙,飞快地把沈辞碗里的香菇夹到自己碗里,还故意夹了块鸡腿放在她碗沿:“鸡腿炖得烂,你爱吃这个。”
沈辞愣了愣,抬头看他,正好撞进他垂下来的目光里——他眼底藏着点笑意,却飞快移开视线,假装低头喝汤,耳尖却悄悄红了。她抿着嘴把鸡腿咬在嘴里,鸡肉的香混着心里的甜,暖得她鼻尖都有点发颤。
席间云舒瑶父亲要给谢清彦倒酒,玻璃酒瓶刚递到他面前,谢清彦就抬手挡住了:“叔,我开车来的,不能喝酒。”沈辞忽然小声接话:“他胃不好,也不能喝凉的。”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说得太急,满桌人都看过来,她脸瞬间红透,赶紧低头扒拉米饭。
谢清彦心里像被温水泡过似的,软得发涨。他没看沈辞,却对着云舒瑶父亲笑了笑:“确实,胃不太舒服,谢谢您。”说着,悄悄把沈辞面前的凉可乐往自己这边挪了挪,换了杯温好的米酒推到她手边——知道她爱喝甜的,特意让云舒瑶母亲温了半杯,度数浅得像糖水。
沈辞偷偷抬眼,看见他正低头啃着刚才从她碗里夹来的香菇,眉头都没皱一下,明明他自己也不算爱吃菌菇。她心里忽然有点发紧,趁没人注意,夹了块炸得金黄的藕夹放在他碗里,声音轻得像蚊子哼:“这个好吃,你尝尝。”
谢清彦的筷子顿了顿,低头看着碗里的藕夹,酥脆的外皮还冒着热气。他没说话,只飞快地夹起来咬了一口——藕片的清甜混着肉馅的香,比他吃过的任何一次都好吃。抬眼时正好对上沈辞的目光,她赶紧转头去看窗外的雪,却没发现自己嘴角翘得老高。
院子里的雪还在下,爆竹声时不时响起来,炸开的烟花在雪夜里亮一下,映得窗玻璃上的冰花格外好看。谢清彦看着沈辞的侧脸,看着她被暖光映得发红的脸颊,忽然觉得这样的画面真好——冒着热气的砂锅,身边叽叽喳喳的人,还有悄悄给彼此夹菜的小默契,比城里任何一顿精致的年夜饭都让人心安。
他悄悄攥了攥手心,心里有个念头越来越清晰——明年过年,他要早点跟沈辞说,还要来林子镇,还要坐在这张八仙桌旁,给她夹她爱吃的鸡腿,替她挡掉不爱吃的香菇,还要……把藏在心里的话,慢慢说给她听…
饭后沈辞帮着收拾碗筷,刚把碗摞进厨房,就被谢清彦拽了拽袖口:“出来透透气。”
院子里的雪下得小了,只剩细碎的雪沫子飘着,老桂花树的枝桠上积了薄薄一层白,像裹了层糖霜。谢清彦替她拢了拢围巾,自己手里攥着个刚烤热的红薯,是云舒瑶母亲塞给他的,还冒着热气。“给你。”他把红薯递过去,指尖不小心蹭到她的,烫得两人都顿了顿,又飞快移开。
沈辞捧着红薯,暖意在掌心散开,她咬了口,甜得冒热气:“小时候你总抢我红薯吃。”“明明是你自己吃不完,塞给我的。”谢清彦靠在桂花树旁,声音里带着点笑意,“有次你把红薯掰成两半,自己吃小的,还说大的太烫,怕我拿不住。”
沈辞脸一红,低头戳着红薯皮:“那时候你刚转学来,瘦得跟猴似的,我怕你没吃饱。”话音刚落,就听见谢清彦低低的笑,她抬头瞪他,却看见他望着雪的眼睛亮闪闪的,比院里的灯笼还暖。
“还记得你爬树摔下来那次吗?”谢清彦忽然开口,“你抱着树干哭,说枝桠断了,怕树疼。”沈辞猛地抬头:“你怎么还记得这个!”那时候她才八岁,爬桂花树摘花,不小心踩断枝桠,蹲在树下哭了半天,还是谢清彦蹲在她身边,笨拙地替她擦眼泪:“别哭了,我帮你把枝桠接回去。”后来两人蹲在院子里,用绳子把断枝绑了半天,结果第二天枝桠还是蔫了,她又哭了一场。
“怎么不记得。”谢清彦看着她,声音轻得像雪落,“那时候就觉得,这小姑娘怎么这么傻,比树上的麻雀还傻。”沈辞气得伸手去捶他胳膊,却被他轻轻攥住手腕——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毛衣传过来,暖得她指尖发麻。
两人都没说话,只听见雪粒落在枝叶上的轻响,远处的爆竹声偶尔传来,炸开的光映在彼此眼里。沈辞望着他的侧脸,看着他下颌线柔和的弧度,忽然觉得心里的话像要冒出来似的,却又不敢说,只能低头盯着他攥着自己手腕的手,小声问:“你……明年还来吗?”
谢清彦的手指紧了紧,抬眼时眼底映着雪光,比平时软了太多:“来。”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认真,“以后每年都来,陪你看雪,陪你吃红薯,还陪你……”
话没说完,就听见云舒瑶在屋里喊:“辞辞!清彦!快来烤火,我妈煮了汤圆!”沈辞赶紧抽回手,红着脸往屋里跑,只剩谢清彦站在桂花树下,望着她的背影笑——剩下的话,他不急,等开春,等下次见面,总有机会慢慢说给她听。雪沫子落在他发梢,他摸了摸口袋里刚才偷偷藏的糖,是沈辞爱吃的水果糖,和小时候她塞给他的那颗,一个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