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裹着凉意,从单元楼门口的缝隙钻进来,吹得苏晚的马尾辫轻轻晃了晃。她手里攥着刚从楼下花坛摘的、最后一朵没谢的小雏菊,花瓣上还沾着晨露,原本是想等林砚下班回来,给他一个小惊喜。
可林砚的脚步刚踏出电梯,脸上就带着她熟悉的疲惫和烦躁——领带歪了,衬衫袖口沾着咖啡渍,眼底的红血丝藏都藏不住。苏晚刚想跑过去喊“小叔”,就被他接下来的话钉在了原地。
林砚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却没有平时的温度,他走过来,犹豫了几秒,还是轻轻拉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心很凉,指尖带着工作一天的粗糙感,可那力道很轻,像是怕碰碎什么,又像是早就做好了要松开的准备。
“苏晚,”他的声音很低,被风吹得有些发飘,却字字清晰地落在苏晚耳朵里,“你能不能……不要跟着我了?”
苏晚的手猛地一颤,攥着的小雏菊掉在地上,花瓣散了一片。她抬头看着林砚,眼睛里满是错愕,刚才想好的话全堵在喉咙里,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林砚避开她的目光,看向远处的路灯,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疲惫:“我已经够烦了。公司最近项目出了问题,天天加班到半夜,王婆那边还得抽空去医院看……我应付不过来,也没精力再照顾你了。”
他说的是实话。这半个月,他像被上了发条的钟,白天在公司跟客户争执、跟团队改方案,晚上要么去医院陪王婆说说话,要么回家给苏晚做饭、检查她写的“星星日记”。他以为自己能扛住,可昨天跟客户吵到崩溃,躲在楼梯间抽烟时,才发现自己早就累得快撑不住了。
苏晚的手指慢慢蜷缩起来,指甲掐进掌心,却没觉得疼。她看着林砚紧绷的侧脸,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也是这样皱着眉,说“我没有你这么大的侄女”;想起他第一次给她热牛奶,手忙脚乱差点打翻杯子;想起他发现她流蓝眼泪时,虽然惊讶,却还是轻轻拍着她的背说“没事”。
这些画面像碎掉的星星,在她脑子里闪了闪,又很快被林砚的话浇灭。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点发颤的轻:“小叔是……觉得我麻烦了吗?”
林砚的身体僵了一下,拉着她的手慢慢松开了。他转过头,看到苏晚眼里蓄满了眼泪,却没掉下来——她好像知道自己的眼泪是蓝色的,怕弄脏他的衣服,也怕让他更烦。
“不是麻烦,”他喉结动了动,语气软了些,却还是没敢看她的眼睛,“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从来没照顾过小孩,也不知道怎么对你负责……你跟着我,只会受委屈。”
苏晚低下头,看着地上散落的雏菊花瓣,突然想起飞船刚炸掉的时候,她坐在草地上哭,林砚也是这样,犹豫了很久才伸手抱住她。那时候她以为,找到小叔就有了家,可现在才知道,小叔的家,好像装不下她了。
风又吹过来,卷着花瓣贴在她的鞋边。苏晚慢慢蹲下身,一片一片捡着花瓣,手指被露水打湿,凉得像她现在的心情。她小声说:“我知道了。小叔要是烦,我就不跟着你了。”
林砚的心脏猛地一揪,像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他看着苏晚蹲在地上的小身影,头发上沾了片落叶都没察觉,突然想起每天早上,客厅里温热的牛奶;想起晚上他回来时,亮着的那盏小夜灯;想起她跟喜鹊说话时,眼睛亮晶晶的样子——这些早就成了他生活里的习惯,可他刚才,却亲手把这些习惯推开了。
他想蹲下来,想把她扶起来,想跟她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可话到嘴边,又被喉咙里的涩意堵了回去。他确实累,也确实怕自己给不了苏晚想要的安稳,与其让她跟着自己受委屈,不如让她……找个更好的地方。
苏晚捡完最后一片花瓣,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站起身对林砚笑了笑。那笑容很轻,却带着点勉强,眼睛里的光也暗了下去,像星星被乌云遮住了:“小叔,那我……就走了。你以后要按时吃饭,别总喝冰啤酒,王婆奶奶的药也要记得提醒她吃。”
她说完,转身就往楼道外走,脚步很慢,却没有回头。林砚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一点点变小,直到消失在路灯的光影里,手里好像还残留着她刚才手心的温度,凉得让人心慌。
风卷着落叶吹过,他突然蹲下身,捡起地上一片没被捡走的雏菊花瓣,指尖轻轻捏着。深秋的夜里,单元楼门口只剩下他一个人,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像藏了满肚子没说出口的话——他其实想说,他不是真的想让她走,他只是……太累了,累到不知道该怎么留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