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的草地比林砚想的更荒。没铺水泥，没种花草，只有半人高的野草在风里晃，露在外面的土块上还沾着昨夜的露水，踩上去软乎乎的。苏晚一踏进草地就跑了起来，高马尾在身后甩得飞快，眼睛紧紧盯着地面，像在找什么稀世珍宝。

“飞船呢？”她一边跑一边小声念叨，手指偶尔拂过草叶，动作轻得怕碰坏了什么。林砚跟在后面，看着她穿梭在野草里的身影，心里竟生出点莫名的期待——他甚至有点希望，真能找到个“银色的飞船”，好让这孩子的话能圆上，也让自己这两天的烦躁能有个落点。

可走了快半个钟头，别说飞船，连块像样的银色金属片都没看到。野草被踩出一条小径，露水打湿了苏晚的裙摆，她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眼神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嘴里的念叨也变成了小声的嘀咕：“怎么会没有呢……小喜鹊明明说在这里看到了……”

林砚走上前，刚想开口说“找不到就去派出所”，就见苏晚蹲下身，手指轻轻碰了碰地上的一撮灰。那灰很特别，不是普通的土灰色，而是泛着淡淡的银蓝色，像把星星磨碎了混在里面。

“这是……”苏晚的声音发颤，手指捻起一点灰，放在阳光下看——银蓝色的碎屑在她指尖闪了闪，然后慢慢消失了，只留下一点冰凉的触感。她猛地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一片洼地，那里的野草倒了一片，地面上散落着更多这样的银蓝色碎屑，像撒了一地的碎星星。

林砚也走了过去，蹲下身看那些碎屑。摸起来不像土，也不像金属，更像是某种……烧过的灰烬？他正疑惑，就听见身边的苏晚发出一声压抑的抽气。

他转头一看，心脏猛地一紧——苏晚的眼睛红得像兔子，眼泪正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掉，可那眼泪不是透明的，而是淡蓝色的，像融化的天空，滴在地上，沾到那些银蓝色碎屑时，竟让碎屑又闪了一下。

“飞船……”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指着那些碎屑，眼泪掉得更凶了，蓝色的泪珠砸在草地上，晕开一小片浅浅的蓝，“我的飞船……炸掉了，碎成渣渣了……”

林砚愣住了。他见过人哭，见过孩子掉金豆豆，可从没见过有人流蓝色的眼泪。那眼泪太特别了，淡蓝得纯粹，不像染上去的，倒像是从她身体里长出来的。他看着那些泛着银蓝的碎屑，又看着苏晚脸上的蓝泪，突然就信了——这孩子说的是真的，她真的来自星星，那艘“像小月亮一样”的飞船，真的碎在这里了。

苏晚蹲在地上，肩膀一抽一抽的，蓝色的眼泪把她的衣襟都打湿了，贴在身上，看起来可怜极了。她伸手去捡那些碎屑，可指尖一碰，碎屑就化了，只留下一点冰凉的触感，像抓不住的星星。

“我回不去了……”她小声说，声音里满是绝望，“没有飞船，我就回不去星星了……小叔，我该怎么办啊……”

林砚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又酸又软。他想起自己四十岁的人生，想起父母走后空荡荡的家，想起每天下班面对的冷锅冷灶——他其实和苏晚一样，都在找一个能落脚的地方，一个能称之为“家”的地方。

他犹豫了一下，慢慢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苏晚的后背。他没说“别哭了”，也没说“会有办法的”，只是用手顺着她的背，像哄小时候受了委屈的邻居小孩。

苏晚好像被这突如其来的安慰烫到了，哭声顿了顿，然后转过身，扑进林砚怀里，抱着他的腰，哭得更凶了。蓝色的眼泪蹭在他的衬衫上，留下一小片淡蓝的印子，像朵不会凋谢的花。

“小叔……”她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我没有家了……”

林砚的手僵在半空中，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落下，轻轻抱住了她。他能感觉到怀里的女孩在发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像洗衣粉一样的清香，能摸到她扎人的马尾辫。

“没事。”他听到自己说，声音比平时软了好多，甚至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飞船碎了，咱们再想办法。要是回不去星星……那就先住我家。”

苏晚的哭声停了。她抬起头，脸上还挂着蓝色的泪珠，眼睛却亮了起来，像蒙尘的星星突然被擦亮了。她看着林砚，小声问：“真的吗？小叔，我可以住你家吗？”

林砚看着她眼里的光，心里那片空了很久的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他点了点头，伸手帮她擦掉脸上的蓝泪——指尖碰到眼泪时，是凉的，却又带着点暖意。

“嗯。”他说，“先住我家。”

风又吹过草地，野草晃了晃，那些银蓝色的碎屑在阳光下闪了闪，像在为他们祝福。林砚抱着怀里的苏晚，看着远处的天空，突然觉得，或许这不是“麻烦”，而是那场流星雨送给他们的礼物——让他有了牵挂，让苏晚有了落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