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晚风拂过的秘密
老槐树画室的光线在午后渐渐变得柔和,梧桐叶的影子透过蒙着薄尘的玻璃窗,在画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纹路。江楚辞的笔尖悬在纸面上,半天没落下,余光却总忍不住往身侧飘——洛望听正低着头,铅笔在白纸上划过的沙沙声,成了画室里除了蝉鸣外最清晰的声响。
他偷偷瞄了一眼洛望听的画纸,那道勾勒出自己侧脸轮廓的线条还没收尾,下颌的弧度被描得格外精准,连自己垂在耳侧的碎发都没放过。江楚辞的心跳猛地提速,赶紧转回视线,假装认真地对着窗外的梧桐树写生,可握着笔的手却有点发颤,连画出来的树干都歪歪扭扭。
“你这树是被台风刮过了?”洛望听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江楚辞吓了一跳,手肘撞到旁边的颜料盒,几滴浅绿的颜料溅到了速写本的封面上,晕开一小片污渍。他窘迫地用纸巾去擦,耳根红得快要滴血:“我、我没注意,手滑了。”
洛望听没再打趣他,只是把自己的纸巾递过来,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江楚辞的手背。那触感很轻,却像一道电流,瞬间窜遍江楚辞的四肢百骸,让他僵在原地,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画室里的孩子陆续散去,林小满临走前凑过来,瞅了瞅江楚辞画歪的梧桐树,又看了看洛望听画纸上的人像,挤了挤眼睛:“哟,你们俩这画的,还挺有默契。”
江楚辞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能假装没听见,低头猛擦颜料渍。洛望听却淡淡瞥了林小满一眼,语气没什么起伏:“别胡说。”
林小满吐了吐舌头,背着画板跑了,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冲他俩挥挥手,留下满室的暧昧气息。
等陈老师也锁上画室的门离开,屋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蝉鸣透过窗户钻进来,却没了之前的聒噪,反倒添了几分静谧。江楚辞收拾着画具,手指好几次和洛望听碰到一起,每一次都让他心跳漏跳一拍。
“昨晚的事,”洛望听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你别往心里去。”
江楚辞的动作一顿,捏着画笔的手紧了紧。昨晚他借着酒劲说的那些话,此刻想起来,只觉得羞耻又狼狈。他低着头,声音闷闷的:“我……我喝多了,乱说的,你别当真。”
“没不当真。”洛望听放下手里的画纸,走到他面前,“你不是累赘,从来都不是。”
夕阳的光落在洛望听的脸上,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暖金色,那双总是显得清冷的眼睛里,此刻盛着江楚辞看不懂的情绪。江楚辞仰头看着他,喉咙突然发紧,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站着,画室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直到窗外的蝉鸣陡然拔高,江楚辞才如梦初醒般别开眼,抓起速写本往怀里一抱:“天快黑了,我、我们回家吧。”
洛望听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走出了画室。
梧桐巷的晚风已经带上了凉意,吹得路边的梧桐叶簌簌作响。两人并肩走在铺满落叶的石板路上,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偶尔会因为脚步的靠近而交叠在一起,又会因为刻意的避让而分开。
路过巷口的小卖部时,洛望听停下脚步,买了两根绿豆冰棍。他把其中一根递给江楚辞,冰碴子在舌尖化开,清甜的凉意瞬间驱散了心头的燥热,却没压下那份莫名的悸动。
“我妈今天打电话,说下周要回来看我。”洛望听忽然开口,看着手里的冰棍,语气很轻,“她问我,要不要跟她去外地。”
江楚辞咬冰棍的动作猛地顿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连带着呼吸都疼了起来。他愣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带着明显的沙哑:“那……你要去吗?”
洛望听转过头,目光落在他脸上,看得江楚辞有些无措地避开视线。晚风卷起地上的梧桐叶,绕着两人打了个旋,洛望听的声音混在风声里,轻轻传来:“我不知道。”
江楚辞没再说话,只是低头啃着冰棍,冰凉的甜意顺着喉咙往下滑,却在心底凝成了一块冰。他忽然想起小时候,洛望听刚搬到梧桐巷,两人第一次在梧桐树下遇见,洛望听也是这样,站在落叶里,眼神疏离又孤单。
那时候他跑过去,把自己的糖分给了洛望听,说:“以后我罩着你。”
可现在,他连留住洛望听的勇气都没有。
走到洛望听家门口时,江楚辞手里的冰棍已经吃完了,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木棍。他捏着木棍,指节都泛了白:“那……你好好想想。”
洛望听看着他,忽然伸手,指尖拂过他嘴角沾着的一点冰棍渣,动作自然又亲昵。江楚辞的身体瞬间僵住,连眼睛都不敢眨,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指尖的温度,还有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走了。”洛望听收回手,声音依旧很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转身推开了院门。
江楚辞站在原地,看着那扇门缓缓关上,晚风拂过,卷起一片梧桐叶落在他脚边。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洛望听指尖的温度,而心底那份不敢言说的秘密,正随着晚风,悄悄漫过梧桐巷的每一个角落。
回到家,江楚辞把自己摔在床上,抓起枕头捂住脸。速写本从怀里滑出来,掉在床边,他伸手去捡,却看见洛望听画的那张自己的侧脸,不知何时被夹在了本子里。
月光透过梧桐叶,洒在画纸上,也洒在江楚辞发烫的脸颊上。他把画纸紧紧攥在手里,眼眶忽然有点发酸。梧桐荫的夏天还没结束,可他的心事,却已经沉甸甸地压在了心底,连晚风都吹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