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晚自习的灯影与心跳的破绽
晚自习的铃声像一块投入静湖的石子，敲碎了教学楼里最后一丝喧闹。江楚辞把脑袋埋在数学练习册里，笔尖在草稿纸上划拉出密密麻麻的线条，可那道几何题的辅助线，依旧像团理不清的乱麻，缠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教室后排的吊扇慢悠悠转着，扇叶卷起的风里混着粉笔灰和旧书本的味道，窗外的蝉鸣不知疲倦，一声叠着一声，反倒衬得教室里愈发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偶尔传来的翻书声，在空气里交织。
江楚辞烦躁地把笔往桌上一扔，笔杆在桌面弹了两下，滚到了桌沿。他仰头靠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上忽明忽暗的灯管，心里的焦躁像野草般疯长。白天洛望听给他讲的解题思路明明记得很清楚，可一到自己动笔，就总在关键步骤上卡壳。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天生就缺根数学的筋。
正兀自郁闷着，桌肚里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触碰，凉丝丝的，像是有人把什么东西塞了进来。江楚辞愣了愣，低头借着灯管投下的微弱光影往桌肚看，指尖先一步触到了一块带着余温的硬糖，糖纸是熟悉的柠檬味包装，旁边还压着一张折叠的便签。
他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抬眼往邻座瞥去。洛望听正垂着头收拾书包，细框眼镜滑到了鼻尖，露出一截白皙的下颌线，指尖还停留在桌肚边缘，显然刚完成那个动作。察觉到江楚辞的目光，洛望听的耳尖极快地泛起一抹浅红，随即若无其事地拿起桌上的语文书，翻到某一页，仿佛刚才的举动只是偶然。
江楚辞的耳根也跟着热了起来，他悄悄把糖和便签摸出来，指尖不小心蹭到洛望听还没完全收回的指腹，两人都顿了一下，又迅速分开。那触感微凉，像电流似的，瞬间窜遍江楚辞的四肢百骸，连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把便签展开，借着灯光看清了上面的字迹。依旧是洛望听那工整清秀的字体：“别着急，试试先证△ABE和△CDF全等，辅助线可以从E点作BC的平行线，我刚试过，能通。”末尾还画了个比上次更歪的笑脸，看得出来写字的人当时可能也有些紧张。
糖纸被捏在手心，渐渐捂出了温度。江楚辞剥开糖塞进嘴里，熟悉的酸甜味漫开，瞬间抚平了心头大半的躁意。他重新拿起笔，照着便签上的提示在草稿纸上推演，果然，思路一下子就通了。那些之前怎么也绕不过去的坎，像是被人轻轻推开了门，豁然开朗。
最后一笔落下时，江楚辞长舒了口气，抬头看向洛望听。对方正低头看着语文书，侧脸的轮廓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睫毛很长，随着呼吸轻轻颤动，连鬓角的碎发都透着干净的气息。
“谢了。”江楚辞的声音压得很低，混着吊扇转动的嗡鸣，刚好能传到洛望听耳朵里。
洛望听翻书的手顿了顿，侧过头，镜片后的目光弯了弯，像藏着星子：“解出来了就好。”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撞了个正着，又极有默契地同时别开。江楚辞盯着自己的草稿纸，却能感觉到洛望听的目光还在自己脸上停留了几秒，耳尖的热度迟迟退不下去。
教室里的人渐渐少了，不少同学收拾好书包回了宿舍，只剩下零星几个还在赶作业的。江楚辞磨磨蹭蹭地收拾着东西，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想跟洛望听再多说两句话，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
就在这时，头顶的灯管忽然闪了两下，彻底灭了。
教室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下几缕朦胧的光。有人低呼了一声，随即响起一阵收拾东西的慌乱声响。江楚辞也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笔，黑暗让他莫名有些局促。
“别怕。”洛望听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依旧很轻，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应该是线路接触不良，我去讲台那边看看开关。”
脚步声响起，江楚辞看着洛望听的身影在月光下往讲台挪去，心里忽然一动，也跟着站了起来：“我跟你一起。”
两人借着月光走到讲台旁，洛望听摸索着按下开关，灯管闪了几下，还是没亮。“估计是保险丝烧了。”洛望听的声音里带着点无奈，“只能等明天电工来修了，我们先走吧。”
江楚辞点点头，两人并肩往教室外走。走廊里也没开灯，只有应急灯投下微弱的绿光，老梧桐的影子从窗外探进来，在地上拉得老长。晚风从走廊尽头吹过来，带着梧桐叶的清香，也吹起了洛望听的衣角，那股熟悉的薄荷香，在夜色里格外清晰。
走到教学楼门口，才发现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细密的雨丝打在梧桐叶上，沙沙作响。江楚辞摸出书包里的伞，刚想撑开，就看见洛望听站在台阶下，望着雨幕皱着眉——他没带伞。
“一起走？”江楚辞的话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有些唐突，耳根又开始发烫，“我家……顺路。”
洛望听愣了愣，随即抬头看向他，月光落在他的眼镜片上，映出细碎的光：“好，麻烦你了。”
伞面撑开，遮住了两人头顶的雨丝。江楚辞把伞往洛望听那边偏了偏，自己半边肩膀露在外面，没一会儿就被雨打湿了。他能感觉到洛望听的手臂离自己很近，偶尔走路时会不小心碰到，每一次触碰，都让他的心跳漏跳一拍。
雨幕里的梧桐路格外安静，只有雨打伞面的声响，和两人略显局促的呼吸声。路过老梧桐树时，洛望听忽然停下脚步，弯腰捡起一片被打湿的叶子，递到江楚辞面前。借着朦胧的月光，江楚辞看见叶子上的叶脉纵横交错，竟和自己刚才画的辅助线有几分相似。
“你看，”洛望听的声音比平时更低，带着点笑意，“叶脉和你草稿纸上的线条，有点像。”
江楚辞的心跳骤然加速，抬头撞进他含笑的眼底。月光下，洛望听的睫毛上沾着细小的雨珠，眼镜片也蒙了层薄雾，整个人透着一股柔和的气息。江楚辞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替他拂去了镜片上的雾气，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眼睑，温热的触感，惊得两人同时僵住。
雨还在下，梧桐叶的清香混着雨水的湿气，在两人之间弥漫。江楚辞慌忙缩回手，伞柄在掌心转了半圈，差点掉在地上。“我……我不是故意的。”他的声音带着点慌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洛望听的耳尖红得快要滴血，他低下头，把梧桐叶塞进江楚辞手里，声音低得像耳语：“没事。”
那片梧桐叶被握在手心，带着雨水的微凉，也带着洛望听指尖的余温。江楚辞攥着叶子，看着洛望听泛红的耳尖，忽然觉得，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和这暧昧的夜色，都变得格外温柔。
走到岔路口，雨渐渐停了。江楚辞收起伞，看着洛望听：“前面就是我家了，你……”
“我家也快到了。”洛望听打断他，手里还攥着刚才江楚辞给他的伞沿，“伞我明天还你。”
“不用急。”江楚辞摆摆手，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那本洛望听借给他的题型笔记，“这个，我今天看完了，谢了。”
洛望听接过笔记，指尖碰到江楚辞的手背，又是一阵熟悉的悸动。“你要是还有不懂的，随时可以问我。”他顿了顿，补充道，“放学后的梧桐树下，我都在。”
江楚辞点点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软软的，暖暖的。
两人道别后，江楚辞攥着那片梧桐叶往家走，晚风拂过，带来一阵清新的气息。他低头看着叶子上的叶脉，又想起刚才洛望听含笑的眼眸，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回到家，他把梧桐叶夹进笔记本里，又把那颗柠檬糖的糖纸小心地收好。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笔记本的扉页上，上面写着他今天刚定下的学习计划——跟着洛望听，把数学补上去。
这个晚自习的灯影，这场突如其来的雨，还有那片带着默契的梧桐叶，都成了这个夏天里，最隐秘也最温柔的心动。江楚辞躺在床上，指尖还残留着洛望听的温度，他知道，自己心里的某个角落，已经悄悄为这个人，亮起了一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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