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

窗外的蝉鸣越来越聒噪，阳光把教室后排的窗帘晒出一道金边。许皖宁盯着语文书上那句“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划着圈，划着划着，就划出了爸爸的影子。

他以前总爱在周末的清晨喊我起床，煮一碗甜滋滋的酒酿圆子，碗底卧着两颗溏心蛋。那时候家里的阳台上也摆着栀子花，是妈妈从花店买回来的，爸爸笨手笨脚地给花盆松土，溅了一身泥点子，还被妈妈笑着骂“毛手毛脚”。

这些画面像老电影的片段，一帧帧在眼前晃。许皖宁使劲眨了眨眼睛，把快要涌上来的湿意憋回去，却听见前桌的同学在小声讨论昨晚的电视剧，说什么“分开不一定是坏事”。

许皖宁的心猛地一沉，指尖的橘子糖已经被攥得发黏。林淼大概是察觉到我的不对劲，悄悄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旁边写着：“放学一起去吃冰吧，芒果味的。”

许皖宁低头看着那张纸条，忽然觉得眼眶又开始发烫。这时候，老师的声音从讲台上传来：“许皖宁，你来朗读一下这一段。”

许皖宁慌忙站起来，指尖碰翻了桌角的保温杯，温热的水洒在裤腿上，带来一阵暖。栀子花的香气混着保温杯里的红枣味，在空气里漫开。我清了清发紧的喉咙，看着课本上的铅字，声音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却又无比清晰地响了起来。

朗读的声音落下时，教室里静了一瞬，随后响起稀疏的掌声。老师朝许皖宁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几分温和的鼓励，我坐下来，耳根却悄悄发烫。裤腿上的温热渐渐散去，只留下一点淡淡的枣香，和栀子花的气息缠在一起。

下课铃一响，林淼就凑过来，手肘轻轻撞了撞许皖宁的胳膊：“走啦走啦，说好的芒果冰，我请客。”林淼不由分说地拽起许皖宁的手腕，书包带子随着脚步晃悠，撞在腰侧，带来一点轻快的震动。

校门口的冷饮店支着遮阳棚，风扇在头顶呼呼转着，吹出的风带着甜丝丝的芒果味。冰沙端上来的时候，碗边凝着一层薄薄的水珠，许皖宁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冰凉的甜意瞬间漫过舌尖，压下了喉咙里的涩。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林淼笑着看我，递过来一张纸巾，“你今天早上……”林淼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转而指了指窗外，“你看，你爸在那儿呢。”

许皖宁顺着她的指尖望出去，就看见爸爸站在梧桐树下，手里拎着一个纸袋，正朝许皖宁这边望。阳光穿过叶隙，落在他的肩膀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他看见许皖宁望过来，立刻扬起手，脸上的笑容比阳光还要暖。

许皖宁放下勺子，心里忽然软得一塌糊涂。林淼推了许皖宁的胳膊：“快去吧，我先回家啦。”

许皖宁点点头，拿起书包朝门外走。走到爸爸面前时，他把纸袋递过来，声音里带着笑意：“刚出炉的红豆糕，你小时候最爱吃的。”

纸袋还带着温热的余温，许皖宁攥着袋口，抬头看他，忽然鼓起勇气，伸手轻轻挽住了他的胳膊。爸爸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慢慢放松下来，反手握住了我的手。

梧桐叶沙沙作响，风里飘来栀子花的香气，混着红豆糕的甜。我们并肩走着，脚步慢慢，影子被夕阳被拉着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