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蜷在门后,肩膀一抖一抖的,眼泪洇透了衣袖,黏在皮肤上,又冷又涩。客厅里的烟雾越来越浓,呛得我鼻子发酸,却舍不得挪开——这里是离爸爸最近的地方,也是离那个完整的家,最后一点残存的气息最近的地方。
爸爸的烟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灰缸里很快积满了烟蒂。他没有说话,也没有起身,就那样僵在沙发里,像一尊被抽走了魂魄的雕塑。墙上的挂钟还在滴答作响,可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笔尖落下的那一刻,就跟着停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爸爸起身的声音。我慌忙捂住嘴,屏住呼吸,生怕被他发现。他没有走向卧室,而是踱到了阳台,推开了窗。冷风灌进来,吹散了满屋的烟味,也吹得我打了个寒颤。
我悄悄挪开一条门缝,看见爸爸背对着我站在阳台上,肩膀微微耸动。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爸爸哭,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是肩膀一抖一抖的,像个迷路的孩子。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喘不过气。我想起那张被水杯浸湿的成绩单,想起昨天晚上偷偷藏在书包里的、准备送给爸妈的手工贺卡,想起餐桌上永远少了一个人的位置。
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我终于忍不住,轻轻喊了一声:“爸……”
爸爸的身体猛地一僵,他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抹了一把脸,过了很久,才哑着嗓子应了一声:“哎……”
窗外的风更大了,卷起了楼下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远。客厅里的灯依旧亮着,可那道冷硬的分割线,好像再也没有办法愈合了。
第二天清晨,我是被窗外的鸟叫声吵醒的。天刚蒙蒙亮,客厅的灯不知什么时候被关掉了,只剩下窗帘缝隙漏进来的一点微光,柔和地覆在地板的分割线上。
我揉着酸涩的眼睛推开门,客厅里已经没有烟味了。爸爸蜷缩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头发乱糟糟的,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茶几上的烟灰缸空了,那张签了字的纸也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杯温牛奶和一个煎蛋,盛在我最喜欢的陶瓷盘子里。
听见动静,爸爸猛地睁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迅速平复下来。他坐起身,声音沙哑得厉害:“醒了?快洗漱,早饭要凉了。”
我嗯了一声,转身进了洗手间。镜子里的自己眼睛肿得像核桃,脸色苍白。冷水扑在脸上,刺得我一激灵,昨晚的那些画面却又潮水般涌上来。我攥着毛巾,看着镜子里的人,忽然就红了眼眶。
收拾好书包出门的时候,爸爸已经换好了衣服,手里拎着我的保温杯。“我送你去学校。”他说,语气是我熟悉的温和,却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走到楼下,清晨的风带着凉意,吹得路边的梧桐树沙沙作响。爸爸走在我身边,步子放得很慢,和我并肩的距离不远不近。我们一路都没说话,可我能感觉到,他的胳膊时不时会轻轻碰一下我的肩膀,像是在确认什么。
校门口,我接过保温杯,抬头看他。爸爸的眼眶还是红的,却冲我扯出一个笑容:“放学我来接你,想吃什么,爸给你做。”
我点点头,喉咙发紧,说不出话。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脚步有些迟缓,却一步一步,走得很稳。我攥紧了保温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到心底,忽然觉得,那道分割线,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慢慢靠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