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他在那里
余辰耿今天破天荒地提早结束了手头的工作。
办公桌上那份关于周世豪案的卷宗已经翻烂了,他需要一点新鲜空气,更需要见一个人。
他拿起车钥匙,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轻敲击,犹豫着是直接给沈婕妤发消息,还是给她一个“下班偶遇”的惊喜。最后,他选择了一种更笨拙的方式——直接开车去她公司楼下等。
初冬的风带着刀子般的寒意,刮过城市的高楼。他将车停在“静语心苑”斜对面的路边,刚好能透过副驾驶的车窗,看到那扇她常坐的咨询室窗户。
他想,再等十分钟。如果她还没下来,他就上去“偶遇”。
然而,他等来的不是她下楼的身影,而是路边一阵突如其来的骚动。
人群像潮水一样涌向街对面的一栋老旧居民楼,伸长了脖子往上看,指指点点,议论声嗡嗡作响,像是一群闻到血腥味的苍蝇。
余辰耿的心莫名地跳快了一拍。他推开车门,冷风灌了进来。他下意识地拢了拢大衣,目光也顺着人群的视线投向了那栋楼的顶端。
六楼的天台边缘,有两个模糊的黑影。
那个身影,穿着一件他再熟悉不过的驼色大衣,身形纤细而挺拔。
“婕妤?”
这个名字刚在脑海里浮现,旁边两个路人的对话就像一把冰锥,刺穿了他所有的侥幸。
“哎哟,吓死人了,楼上那个小姑娘要跳楼。”
“可不是嘛,更吓人的是,刚才有个女的冲上去救人,结果两个人现在都挂在楼边上了!”
余辰耿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剧痛。
他疯了一样冲向人群,一边拨开挡路的人,一边死死盯着天台上那个悬在半空中的身影。
视野里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失真,只有那个画面清晰得刺眼。
他看到沈婕妤半个身子已经悬在六楼的半空中!
她的大衣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像是一面在狂风中挣扎的旗帜。
她的左手死死扣住天台边缘的一块砖沿,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惨白色,指甲似乎已经抠进了水泥里。她的右臂完全伸展开,用尽全身力气拽着那个下坠的女孩。
风很大,吹得她头发凌乱,脸上因为极度的用力而扭曲,汗水混着灰尘,狼狈不堪。
但她的手,稳得惊人。
她没有松手。
余辰耿感觉自己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倒流,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退得干干净净,四肢冰冷。
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深入骨髓的恐惧,瞬间将他吞噬。
“不——!”
他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不是在喊她,而是在对抗脑海中那个可怕的预言。
他双腿发软,却还是用尽全身力气冲向楼道。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沼中跋涉,耳边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和血液奔流的轰鸣声,周围的一切噪音都消失了。
他冲进那栋散发着霉味的楼道,三步并作两步地向上狂奔。楼梯在他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的心脏像是要冲破胸腔。
“婕妤……婕妤你坚持住……”
他在心里一遍遍地祈祷,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里。
当他冲上天台,推开那扇虚掩的铁门时,风猛地灌了进来。
他看到了沈婕妤已经被人合力拉了上来,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惨白如纸,手臂上满是擦伤,鲜血淋漓。
而那个被救下的女孩,正瘫软在另一个警察怀里,嚎啕大哭。
劫后余生
余辰耿的脚步顿在了原地。他看着那个坐在地上、狼狈不堪却安然无恙的女人,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在这一刻轰然断裂。
他冲了过去,不是去查看女孩的状况,也不是去感谢旁人,而是猛地将沈婕妤从地上拽起来,狠狠地揉进自己的怀里。
他的动作粗暴得近乎疯狂,双臂像是铁钳一样,死死地箍着她的腰,恨不得将她整个人嵌进自己的骨血里。
“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了什么……”他的声音在颤抖,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未褪去的极致恐惧。他的脸埋在她的颈窝里,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打湿了她的皮肤。
那不是愤怒,是失而复得的狂喜,是差点失去挚爱的绝望。
他的掌心全是冷汗,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死死攥着她大衣的后背,仿佛一松手,她就会像十年前的那个幻影一样,从他指缝中溜走,摔得粉身碎骨。
“我刚才……心脏都停了……”他在她耳边嘶哑地低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磨出来的,带着血腥味,“沈婕妤,如果你刚才掉了下去,我会跟着跳下去的。”
那种后怕,像是一条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每一秒的收紧,都像是在熬受凌迟。
他抱着她,感受着她真实的体温和心跳,久久不肯松手。天台上,风依旧在吹,吹干了他脸上的冷汗,却吹不散他眼底那片红得吓人的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