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生日过后的一周,汤斯年总觉得空气里还飘着桂花的甜香。早读课背单词时,目光会不自觉地飘向窗外——那里的香樟树落了满地叶子,像极了林微家楼下的那棵。
周五放学,她刚走出校门,就看见林微站在公交站牌下。还是那件米白色风衣,手里捧着个画筒,风把她的围巾吹起来,拂过脸颊时,她抬手按住的动作,和生日那天挽发的样子重叠在一起。
“等很久了?”林微笑着迎上来,把画筒递给她,“上次你送我素描本,回礼。”
画筒是深棕色的,帆布材质,上面印着美术馆那幅干枯莲蓬的图案。汤斯年接过来时,指尖触到筒身的温度,像捧着个温热的秘密。
“不用回礼的。”她小声说。
“拿着吧,”林微没收回手,“里面是我画的速写,不算什么贵重东西。”
公交到站时,汤斯年还捏着画筒的绳子发呆。林微拉了她一把,她才反应过来,跟着上了车。
靠窗的位置空着,两人坐下时,肩膀轻轻碰到一起。汤斯年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心里却在猜画筒里的内容——是美术馆的静物?还是路边的风景?
“周末有空吗?”林微忽然问,“我表哥的咖啡馆开业,想请我们去坐坐。”
汤斯年的心跳顿了顿:“有、有空。”
“那就说定了,周六下午三点,我来接你。”林微的语气很自然,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车到站时,汤斯年抱着画筒下车,林微隔着车窗朝她挥手,夕阳的光落在她眼里,亮得像揉了把碎星。
回到家,她把画筒放在书桌上,犹豫了很久才拆开。里面卷着几张速写纸,第一张画的是公交站台,穿校服的女孩背着书包站在香樟树下,手里捏着本习题册——是她自己。
汤斯年的呼吸漏了一拍,指尖抚过画里的衣角,线条流畅又温柔,连她当时微微蹙眉的样子都画得清清楚楚。
后面几张是美术馆的角落,有阳光落在画框上的样子,有长椅的木纹,最后一张画的是小吃街的路灯,灯下两个女孩坐在长椅上,其中一个正低头咳嗽,另一个递水的动作停在半空。
画的右下角有行小字:“秋天的碎片。”
汤斯年把画一张张铺在书桌上,眼眶忽然有点发热。原来林微也在悄悄记住这些瞬间,像她偷偷画下林微的睡颜一样,把那些寻常的片段,变成了笔下的风景。
她找出那个浅灰色的素描本,翻到空白页,拿起炭笔。这次没有犹豫,凭着记忆画下公交窗边打盹的林微,画下她生日时吹蜡烛的侧脸,画下她站在路灯下说“许愿和你有关”的样子。
线条依旧算不上完美,却比上次更笃定些。画到最后一张时,她在角落添了颗小小的桂花,和日记本里那个图案一模一样。
周六下午,林微准时来接她。车停在楼下时,汤斯年抱着素描本跑下去,画筒里的速写被她小心地收在里面。
“手里拿的什么?”林微笑着问,帮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没什么。”汤斯年把素描本放在腿上,指尖抠着封面的纹路。车里放着舒缓的钢琴曲,和林微身上的雪松味混在一起,让她想起美术馆里的安静。
咖啡馆在老街区,门口爬满了爬山虎,招牌是手写的“拾光”。林微的表哥穿着围裙在吧台后忙碌,看见她们进来,朝她们挥了挥手:“里面坐,刚煮好的拿铁。”
靠窗的位置摆着张小圆桌,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落在桌上的花瓶里——插着两枝干枯的莲蓬,和美术馆那幅画一模一样。
“是你选的?”汤斯年问。
“嗯,”林微笑着搅了搅咖啡,“觉得和这里的调子很配。”
两人聊着天,从画展说到演唱会,从林微的实习说到汤斯年的月考。汤斯年发现,和林微说话时,时间总是过得很快,那些藏在心底的紧张,不知不觉就化成了放松的笑意。
临走时,表哥塞给她们两盒曲奇,包装纸上印着咖啡馆的logo。汤斯年接过时,林微忽然说:“上次说的素描,带来了吗?”
汤斯年的心跳猛地加快,捏着素描本的手指紧了紧:“带、带来了。”
她把本子递过去,林微接过来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顿了一下,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
林微翻开素描本,目光落在第一张画上时,嘴角的笑意慢慢深了。她一页页地翻着,阳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翻到最后一页,她的手指停在那颗小小的桂花上,抬眼看向汤斯年:“这是……”
“那天在你家楼下,闻到的桂花香。”汤斯年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林微合上书,放在桌上,目光里盛着汤斯年看不懂的情绪,像月光下的海,温柔又深邃。
“画得很好。”她轻声说,“比你说的好很多。”
汤斯年的脸颊发烫,低下头盯着自己的咖啡杯。杯壁上的水珠滑下来,落在手背上,有点凉。
“其实,”林微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我生日那天许的愿,是想……多见你几面。”
汤斯年猛地抬起头,撞进她含笑的眼睛里。阳光在她眼里跳跃,像藏了个秘密的春天。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那些藏了八年的话,好像不用再说出口了。
因为林微眼里的光,已经替她说了。
回去的路上,车里的钢琴曲换成了那首演唱会最后唱的慢情歌。汤斯年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手里紧紧攥着那本素描本——林微把它还给了她,说“留着继续画”。
她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那些未说出口的告白,那些藏在画里的心事,终于在这个秋天,等到了回应的伏笔。
晚风吹过老街区的梧桐叶,带着咖啡的香气和桂花的甜。汤斯年靠在椅背上,看着身旁林微的侧脸,嘴角忍不住扬起浅浅的笑意。
也许明天,或者后天,她会把那句“喜欢”说出口。
但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至少,她知道,自己仰望的月亮,也在温柔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