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生日过后的一周,汤斯年总觉得空气里还飘着桂花的甜香。她把那幅偷偷画的速写从日记本里抽出来,夹进了送给林微的那本素描本里——当然,是趁某次去林微家借笔记时,悄悄放进去的。
那天下午阳光很好,林微在书房找笔记,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目光时不时瞟向书架。那本浅灰色的素描本就立在第三层,旁边是本厚重的油画教程。汤斯年的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趁林微转身倒水的空当,飞快地抽出素描本,把速写塞进去,又按原样放好。
指尖碰到素描本封面时,还带着点余温,像是林微留下的气息。
“找着了,”林微拿着笔记本走过来,“这是上次画展那个学长的笔记,你看看有没有用。”
“谢谢微微姐。”汤斯年接过笔记本,指尖有些发烫。
“对了,”林微忽然想起什么,“你上次说的素描,画好了吗?”
汤斯年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低下头:“还、还没……最近功课有点忙。”
“没关系,”林微笑着说,“等你有空了再说。”
她没提素描本里多了张画,汤斯年猜,她大概还没翻到那一页。心里既松了口气,又有点隐秘的失落——既怕她看到,又盼着她能看到。
日子像温水一样慢慢淌过,秋意渐浓时,汤斯年的高二第一次月考结束了。成绩出来那天,她考得不错,汤妈妈特意做了她爱吃的糖醋排骨,还让她给林微送一份过去。
“就说谢她上次给你的笔记,帮了大忙。”汤妈妈把保温桶递给她。
汤斯年提着保温桶走到林微家楼下时,天色已经擦黑了。楼道里的灯坏了一盏,她摸着黑往上走,快到三楼时,听见林微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来。
“……嗯,我知道了,周末见面再说吧。”
是在打电话,语气听起来很温和,带着点她从未听过的柔软。汤斯年的脚步顿住了,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
她站在楼梯口,手里的保温桶渐渐变得沉重。直到里面的声音停了,她才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门。
开门的是林微,看见她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斯年?这么晚了怎么来了?”
“我妈让我给你送点排骨。”汤斯年把保温桶递过去,目光不自觉地往客厅瞟了一眼,没看到其他人。
“进来坐会儿吧。”林微笑着侧身让她进来。
客厅里的灯亮着,暖黄色的光线落在地板上,显得很温馨。林微把排骨倒进盘子里,转身去厨房拿筷子:“刚好没吃饭,阿姨的手艺还是这么好。”
汤斯年坐在沙发上,目光落在书架上的素描本上。那本本子的位置好像动过了,不再紧紧挨着那本油画教程,而是稍微往外挪了点。
她的心跳忽然快了起来。
林微拿着筷子出来,坐在她对面,小口小口地吃着排骨。汤斯年看着她,想问“你看到那张画了吗”,想问“刚才在跟谁打电话”,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微微姐,你周末要出去吗?”
林微抬起头,眼里带着点笑意:“嗯,跟朋友约了看电影。”
朋友。汤斯年在心里默念这两个字,指尖抠着沙发的布套,有点发涩。
“是……上次演唱会那个乐队的电影吗?”她没话找话地问。
“不是,是部文艺片。”林微摇摇头,“你要是有空,也可以一起去。”
汤斯年的心里一动,刚想说“好”,又听见林微补充道:“是我一个大学同学,说想认识认识你。”
大学同学。汤斯年的心跳瞬间慢了半拍,她低下头,声音有点闷:“周末要补课,可能去不了。”
“这样啊,”林微没多想,“那下次有机会再说。”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都没怎么说话。汤斯年看着林微吃完排骨,看着她起身收拾碗筷,看着她把保温桶洗干净递回来,心里像塞了团棉花,闷闷的。
离开时,林微送她到楼下。楼道里的风带着凉意,吹得汤斯年打了个哆嗦。
“天凉了,多穿点衣服。”林微的声音很轻,像怕被风吹走。
“嗯。”汤斯年点点头,抱着保温桶往楼下走。
走到二楼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林微还站在三楼的门口,路灯的光落在她身上,像给她镀了层冷色的光晕。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她们之间的距离,好像又远了些。
回到家,汤斯年把自己摔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她想起那张被夹在素描本里的速写,想起林微说的“大学同学”,想起她打电话时温柔的语气,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喘不过气。
她翻出日记本,写下那句每天都要问的话:“今天你告白了吗?”
笔尖在纸页上停留了很久,用力画了个叉。
叉的旁边,她画了个小小的问号。
也许,她从来都没机会说出口。汤斯年看着窗外的月亮,心里默默地想。
那棵埋在土里的种子,好像还没等到破土而出,就要被冻僵在这个秋天了。
可她还是抱着点微弱的期待——也许,林微还没看到那张画;也许,那个“大学同学”只是普通朋友;也许,下次见面时,她能有勇气问清楚。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日记本上,像一道浅浅的叹息。汤斯年合上日记本,把脸埋进枕头里,眼角有点发烫。
她不知道,此刻在三楼的窗前,林微正拿着那本浅灰色的素描本,指尖划过那张速写。画里的人闭着眼,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线条虽然生涩,却藏着说不出的温柔。
林微的目光落在画纸角落那个小小的签名上——是汤斯年的名字,写得很轻,像怕被人发现。
她拿起手机,翻到和大学同学的聊天记录,输入“周末的电影取消吧,有点事”,想了想,又删掉,改成“周末我可能要去给一个小朋友补课,下次再约”。
发送成功后,她把素描本放回书架,指尖轻轻摩挲着封面,嘴角扬起一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
窗外的月亮很亮,像极了很多年前,汤斯年第一次见她时,眼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