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林微生日还有三天时,汤斯年在文具店转了整整两小时。货架上的钢笔、书签、香薰蜡烛摆得整整齐齐,她拿起这个又放下那个,指尖划过包装纸时,总觉得不够妥帖。
最后停在素描本货架前,她抽出一本封面是浅灰色的本子,纸页厚实,边缘裁切得利落。心里忽然定了定——就这个吧。
回到家,她从抽屉深处翻出那盒没用过的炭笔。笔杆上还沾着去年画静物时蹭的铅灰,她用纸巾细细擦干净,又找出一块新的橡皮,连同素描本一起放进礼品袋里,扎口处系了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
做完这一切,她坐在书桌前,对着礼品袋发了很久的呆。其实她偷偷画过林微。就在上周去美术馆的路上,林微靠在公交窗边打盹,阳光落在她睫毛上,像落了层金粉。汤斯年当时没敢掏手机,只能把那画面刻在心里,晚上躲在房间里,凭着记忆画了张速写。
画里的人闭着眼,嘴角带着点浅浅的笑意,线条算不上流畅,却藏着她不敢言说的心事。那张画被她夹在日记本里,像个更隐秘的秘密。
生日那天下午,汤斯年提前半小时就到了林微家楼下。小区里的桂花开得正盛,空气里飘着甜香,她抱着礼品袋站在香樟树下,手心沁出的汗把纸袋边缘濡湿了一小块。
“斯年?”
林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转过身,看见林微穿着米白色的居家服,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来了怎么不上去?”林微笑着走近,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礼品袋,“我妈念叨好几遍了,说就等你呢。”
“怕打扰你们准备。”汤斯年的声音有点发紧,目光落在林微挽发的发圈上——是根简单的黑色皮筋,末端挂着颗小小的珍珠,和她平日里精致的样子不太一样,却格外好看。
林微家在三楼,推门进去时,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林妈妈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是斯年啊?快进来坐,汤马上就好。”
客厅里很温馨,茶几上摆着水果和零食,电视里放着舒缓的音乐。汤斯语已经到了,正窝在沙发上玩手机,看见她进来,朝她挥了挥手:“这儿呢。”
汤斯年走过去坐下,林微把礼品袋放在茶几上,笑着说:“还带礼物了?”
“就……随便买的。”汤斯年低下头,手指抠着沙发的布套。
“我看看是什么好东西。”汤斯语伸手就要去拆,被林微拍了下手:“等吃完饭再拆。”
晚饭很热闹,林妈妈不停给汤斯年夹菜,问她学习忙不忙,有没有好好吃饭。林微坐在她旁边,偶尔帮她把碗里的香菜挑出来——她记得汤斯年不爱吃香菜,连汤斯语都忘了这回事。
汤斯年的心里暖暖的,却也有些发慌。这样的场景太像家人聚餐,让她生出些不合时宜的期待,又怕这期待碎得太快。
饭后,林妈妈端上蛋糕,蜡烛点燃时,客厅里的灯被关掉了。橘黄色的烛光跳动着,映在林微脸上,她闭上眼睛许愿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许了什么愿?”汤斯语凑过去问。
“说出来就不灵了。”林微笑着吹灭蜡烛,客厅的灯重新亮起时,她的目光和汤斯年撞了个正着,两人都愣了一下,又赶紧移开视线。
拆礼物时,林微打开汤斯年送的素描本,指尖划过封面,抬头看她:“是让我画速写用的?”
“嗯,”汤斯年点点头,“你说过喜欢画画。”
“谢谢,我很喜欢。”林微的眼里漾着笑意,把素描本放进自己的书架上,和其他专业画册摆在一起,像在安放一件珍贵的东西。
汤斯年看着那本浅灰色的本子在一众彩色画册里并不起眼,心里却松了口气——至少,它有了个合适的位置。
晚些时候,汤斯语说要去看电影,拉着林微的表哥一起走了,客厅里只剩下她们三个人。林妈妈在厨房收拾,林微陪着汤斯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屏幕上的剧情很热闹,两人却都没怎么说话。
“上次说的素描,”林微忽然开口,目光落在电视旁的书架上,“什么时候画给我看?”
汤斯年的心跳漏了一拍:“我……还没画好。”
“不急,”林微笑了笑,“等你想给我看的时候再说。”
她说话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的扶手,那里有块小小的磨损痕迹。汤斯年想起自己家沙发的同一个位置,也有块差不多的痕迹,是小时候她和汤斯语抢遥控器时磨的。
原来再精致的人,生活里也藏着这样细碎的痕迹。
快九点时,汤斯年起身告辞。林微送她下楼,两人走在洒满月光的楼道里,脚步声格外清晰。
“今天谢谢你来。”林微站在单元门口,月光落在她发梢,像镀了层银。
“该说谢谢的是我,阿姨做的饭很好吃。”汤斯年看着自己的鞋尖,“生日快乐,微微姐。”
“谢谢。”林微的声音很轻,“其实……我今天许的愿,和你有关。”
汤斯年猛地抬起头,撞进她含笑的眼睛里。月光在她眼里流淌,像藏了片温柔的海。
“是什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林微却摇了摇头,笑着说:“说了就不灵了。”
晚风吹过,带来桂花的甜香。汤斯年站在原地,看着林微转身走进楼道,直到那扇门轻轻合上,才缓缓握紧了拳头。
刚才那一刻,她差点就问出口了。
想问她许的愿是不是和自己有关,想告诉她那本素描本里藏着的心事,想把那句说了八年的“喜欢”,终于说给她听。
可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汤斯年摊开日记本,写下那句熟悉的话:“今天你告白了吗?”
笔尖在纸页上悬了很久,依旧画了个叉。
但这次,她在旁边画了颗小小的心,心尖上还沾着片桂花。
也许不用急着说。汤斯年看着窗外的月亮,心里默默地想。
至少现在,她能陪在林微身边,能看着她笑,能把她的喜好悄悄记在心里。
这样的距离,好像也不算太坏。
只是那未说出口的话,像颗埋在土里的种子,在月光下悄悄发了芽,盼着有天能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