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里有你

便利店玻璃上结了一层薄霜，丁程鑫呵出的白气在玻璃上晕开一小片水雾。除夕夜的街道空无一人，偶尔有鞭炮声从远处传来，提醒着这个特殊的日子。店里只有他一个店员，王阿姨回老家过年了，临走前塞给他一个红包。

"小丁啊，除夕夜就别回去了，三倍工资呢。"王阿姨笑眯眯地说，"反正你外婆去亲戚家了，对吧？"

丁程鑫点点头，没有纠正她——外婆确实去了亲戚家，但那只是社区养老院的年夜饭活动。自从出院后，外婆的身体大不如前，记性也越来越差，有时甚至会忘记他已经放学回家了。

收银台旁的收音机播放着春晚的预热节目，主持人欢快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店里显得格外刺耳。丁程鑫关掉收音机，从背包里掏出素描本。最近他画得越来越勤，几乎每天都要添上几笔——马嘉祺弹琴时的侧脸，马嘉祺讲题时微蹙的眉头，马嘉祺在雪中呼出白气的样子。

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勾勒出那个人的轮廓。丁程鑫画得很细，连马嘉祺左眼角那颗几乎不可见的小痣都没有放过。胃部突然一阵绞痛，他皱眉按住上腹，等这波疼痛过去。药已经吃完了，他得记得明天去社区医院开一些。

叮咚。门铃响了。

丁程鑫条件反射地抬头："欢迎光临——"声音戛然而止。

马嘉祺站在门口，黑色羽绒服上沾着雪花，手里拎着一个巨大的保温袋。他的鼻尖和耳朵冻得通红，眼镜上蒙着一层白雾，看起来滑稽又可爱。

"你...怎么来了？"丁程鑫合上素描本，声音有些发紧。

马嘉祺摘下眼镜擦了擦："家里菜做多了。"他把保温袋放在收银台上，"想着你可能没吃年夜饭。"

丁程鑫盯着那个保温袋，喉咙发紧。袋口微微敞开，散发出诱人的食物香气——红烧肉、糖醋鱼、还有他最喜欢的蒜蓉粉丝虾。

"我不饿。"他违心地说，胃却在这时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马嘉祺假装没听见，自顾自地打开保温袋，取出一个个小饭盒："我妈坚持要我带这么多，说年轻人长身体。"他顿了顿，"我姑姑...就是马医生，也做了几个菜。"

丁程鑫看着那些精致的饭盒，突然觉得眼眶发热。自从外婆生病后，他就没吃过像样的年夜饭了。去年除夕，他和外婆就煮了一袋速冻饺子。

"员工休息室有微波炉。"他最终说道，声音比想象中更哑。

休息室狭小而温暖，刚好放下一张小桌和两把椅子。马嘉祺热菜的时候，丁程鑫偷偷把素描本塞进抽屉。微波炉的嗡嗡声填满了沉默的空间，食物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

"你外婆呢？"马嘉祺问，背对着他调整微波炉的时间。

"去养老院吃年夜饭了。"丁程鑫简短地回答。

马嘉祺转过身，眼神柔和："那很好啊，有伴儿。"

丁程鑫点点头，不想解释外婆其实已经记不清那些"伴儿"是谁了。微波炉"叮"的一声，第一道菜热好了。马嘉祺动作麻利地摆好碗筷，甚至从保温袋底层掏出两罐可乐。

"新年快乐。"他拉开易拉罐，递给丁程鑫。

丁程鑫接过，轻轻碰了碰马嘉祺的罐子："新年快乐。"

第一口红烧肉入口即化，肥而不腻，带着淡淡的八角香气。丁程鑫几乎要呻吟出声，他太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家常菜了。

"我妈的拿手菜。"马嘉祺微笑，"她听说我要给你送饭，特意多做了些。"

丁程鑫停下筷子："你...告诉你妈妈了？"

"嗯。"马嘉祺低头夹菜，"说是我最好的朋友。"

朋友。这个词像一根刺，轻轻扎在丁程鑫心上。他机械地咀嚼着，突然觉得嘴里的肉失去了味道。

"维也纳...怎么样？"他转移话题。

马嘉祺的眼睛亮了起来："很棒。大师课很有启发，我还去了金色大厅。"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你看照片。"

丁程鑫凑过去，屏幕上是一张音乐厅内部的照片，金碧辉煌，美轮美奂。马嘉祺滑动屏幕，下一张是他在钢琴前的自拍，再下一张是...

一个长发女生挽着马嘉祺的手臂，两人站在雪地里微笑。

丁程鑫的胃猛地抽紧了。女生很漂亮，穿着白色羽绒服，笑起来有两个酒窝。

"这是？"他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马嘉祺继续滑动照片："指导教授的女儿，负责接待我们。"他顿了顿，"她小提琴拉得不错，但比不上你。"

丁程鑫没接话，低头扒饭。马嘉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收起手机，转而说起冬令营的其他见闻。他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偶尔被春晚小品逗笑，气氛渐渐融洽起来。

吃完饭，马嘉祺主动收拾碗筷。丁程鑫靠在椅背上，突然注意到角落里有一架电子琴——那是王阿姨儿子留下的，偶尔用来放背景音乐。

"你会弹那个吗？"马嘉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丁程鑫摇头："小时候学过一点钢琴，早忘了。"

马嘉祺已经走到电子琴前，按下电源键："来，我教你。"

"现在？"

"除夕夜嘛，总得做点特别的事。"马嘉祺试了试音，"想学什么？"

丁程鑫犹豫了一下："《梦中的婚礼》。"

马嘉祺的手指在琴键上停顿了一秒，然后流畅地弹出了前奏。"过来。"他往旁边挪了挪，给丁程鑫腾出位置。

丁程鑫慢慢走过去，在马嘉祺身边坐下。琴凳很窄，两人的大腿紧紧贴在一起，隔着牛仔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先右手。"马嘉祺示范了主旋律，"你试试。"

丁程鑫笨拙地按下琴键，几个音符断断续续地响起，完全不成调。马嘉祺轻笑一声，伸手覆在丁程鑫的手上，引导他的手指找到正确的位置。

"这样，"他的呼吸喷在丁程鑫耳畔，"力度要均匀。"

丁程鑫僵住了。马嘉祺的手温暖而干燥，指腹有弹琴留下的薄茧，轻轻摩擦着他的皮肤。他能闻到马嘉祺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混合着除夕夜特有的炮竹烟火味。

"专心。"马嘉祺低声说，却没有放开他的手。

他们就这样一个音一个音地练习，马嘉祺的耐心出乎意料。丁程鑫渐渐放松下来，偶尔能弹出一小段连贯的旋律。休息室里暖气很足，两人的外套早就脱了，只穿着单薄的毛衣，手臂时不时碰在一起。

"你学得很快。"马嘉祺赞许道，"比冬令营那些家伙强多了。"

丁程鑫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少来。"

"真的。"马嘉祺认真地看着他，"你有天赋。"

丁程鑫对上他的眼睛，琥珀色的虹膜在灯光下像融化的蜜糖。两人对视了一秒，两秒...马嘉祺突然咳嗽一声，移开视线。

"再...再来一遍？"他的耳尖微微发红。

丁程鑫点点头，手指重新放在琴键上。这次他弹得流畅多了，虽然还是会有错音，但已经能听出是《梦中的婚礼》。马嘉祺加入伴奏，钢琴的音色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盖过了外面零星的鞭炮声。

"快零点了。"马嘉祺看了眼手表，"要看烟花吗？"

便利店后面有个小阳台，正对着一片开阔的广场。往年那里都会放烟花，今年也不例外。丁程鑫和马嘉祺穿上外套，站在阳台上等待。寒风刺骨，但两人谁都没说要回去。

"维也纳的烟花很美。"马嘉祺突然说，"但我还是更喜欢这里的。"

丁程鑫侧头看他："为什么？"

"因为..."马嘉祺的声音很轻，"这里有你。"

丁程鑫的心跳漏了一拍。远处，第一朵烟花腾空而起，在夜空中炸开，照亮了两人的脸。紧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五彩斑斓的光芒在马嘉祺的眼镜上闪烁，给他平添了几分梦幻色彩。

"丁程鑫。"马嘉祺转向他，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我..."

叮铃铃——便利店的电话突然响起。

两人如梦初醒。丁程鑫慌忙跑回店里接电话，是王阿姨打来确认安全的。短短三十秒的通话结束后，他站在收银台前，突然不敢回到阳台。马嘉祺刚才要说什么？那句话的后半截是什么？

等他鼓起勇气回去时，烟花已经接近尾声。马嘉祺靠在栏杆上，表情平静，仿佛刚才的瞬间从未发生过。

"该回去了。"他说，"我妈该担心了。"

丁程鑫点点头，没有追问。他们沉默地收拾好保温盒，马嘉祺坚持要帮忙洗碗。一切收拾妥当后，两人站在便利店门口，谁都不愿先说再见。

"谢谢你的年夜饭。"丁程鑫最终开口。

马嘉祺微笑："不客气。"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给你的新年礼物。"

丁程鑫接过，是一盒进口巧克力，包装精美。"这..."

"维也纳买的。"马嘉祺轻声说，"想着你会喜欢。"

丁程鑫的喉咙发紧："谢谢。"

马嘉祺犹豫了一下，突然上前一步，轻轻抱了抱他。"新年快乐。"他在丁程鑫耳边说，然后迅速松开，转身走进夜色中。

丁程鑫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盒巧克力，看着马嘉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街角。他的脸颊发烫，心脏跳得厉害，刚才那个拥抱的温度还留在身上。

回到休息室，丁程鑫小心翼翼地打开巧克力盒子。里面是十二颗不同形状的巧克力，每一颗都精致得像艺术品。盒底还压着一张纸条：「希望新的一年，你能找到属于自己的舞台。——M」

丁程鑫把纸条贴在胸口，闭上眼睛。维也纳，金色大厅，世界级的舞台...这些离他太远了。他的舞台只有这间小小的便利店，和那个永远不会说出口的秘密。

开学第一天，校园里还弥漫着春节的气息。丁程鑫早早到了教室，发现桌上放着一个纸袋。里面是一盒胃药，和一张便条：「按时吃药。——M」

丁程鑫把药放进抽屉，正好碰到随后进来的马嘉祺。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点点头，谁都没提除夕夜的事。但丁程鑫注意到，马嘉祺今天戴了一条新围巾，深蓝色的，衬得他肤色如玉。

"维也纳买的？"他忍不住问。

马嘉祺摸了摸围巾："嗯，你喜欢？"

丁程鑫点点头，心想这个人戴什么都好看。

第一节课是班会，班主任宣布了新学期安排。丁程鑫心不在焉地听着，手指在桌下轻轻摩挲着那盒胃药。他的视线时不时飘向马嘉祺的后脑勺，看着阳光在那人的发丝上跳跃。

下课铃响，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马嘉祺被学生会的人叫走了，丁程鑫独自坐在位置上，翻看着寒假作业。突然，一个身影挡在了他面前。

"丁程鑫。"宋亚轩站在他桌前，声音轻柔，"能借一步说话吗？"

走廊拐角处，宋亚轩从书包里掏出一叠乐谱："下个月有全市青少年音乐比赛，我想邀请你一起参加。"

丁程鑫皱眉："我？"

"二重奏。"宋亚轩解释道，"你小提琴，我钢琴。曲目是《海之祭》的改编版。"

丁程鑫的心跳加速："为什么是我？"

宋亚轩直视他的眼睛："因为只有你能拉出那个升F的颤音。"他顿了顿，"就像你母亲一样。"

丁程鑫的胃猛地抽紧了。又是这样，每个人都把他和母亲联系在一起。马嘉祺，现在又是宋亚轩。他们看到的到底是他，还是他母亲的影子？

"我考虑考虑。"他最终说道。

宋亚轩点点头，没有强求："申请表在这里，截止日期是下周五。"他顿了顿，"马嘉祺知道这个比赛，他去年担任过评委。"

丁程鑫接过申请表，塞进书包。回到教室时，马嘉祺已经回来了，正在和几个同学讨论寒假见闻。看见丁程鑫，他招了招手："放学后学生会开会，讨论艺术节的事，你来吗？"

丁程鑫摇摇头："便利店有班。"

马嘉祺的表情黯淡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那周末呢？我们..."

"丁程鑫！"刘耀文突然冲进教室，"篮球社招新，你一定要来看！"

严浩翔紧随其后："丁程鑫，周末有空吗？我弄到了两张音乐剧的票。"

贺峻霖也从后门探出头："丁程鑫！摄影社需要模特！"

张真源则默默递来一张纸条：「放学一起走？我有事跟你说。」

丁程鑫被团团围住，马嘉祺的身影渐渐被人群挡住。他透过缝隙看到马嘉祺默默回到座位，低头整理书本，表情平静得近乎冷漠。

放学后，丁程鑫婉拒了所有人的邀请，独自走向便利店。春寒料峭，风吹在脸上像刀子。他的胃又开始隐隐作痛，但新药比以前的更有效，至少能让他坚持工作。

便利店里客人不多，丁程鑫站在收银台后，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被揉皱的音乐比赛申请表。金色大厅的照片又浮现在眼前，还有马嘉祺和那个女生的合影。他小心地抚平申请表，折好放回口袋。

也许，只是也许，他应该试一试。不是为了马嘉祺，不是为了母亲，而是为了那个曾经热爱音乐的自己。

夜深了，丁程鑫拿出素描本，开始画今天的马嘉祺——戴新围巾的样子，阳光下近乎透明的耳廓，还有被同学围住时那一闪而过的落寞表情。画完后，他轻轻抚过纸面，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一滴鼻血落在画上，正好染红了马嘉祺的围巾。丁程鑫慌忙用袖子擦掉，但纸上已经留下了一个淡淡的红印，像一朵小小的梅花。

他盯着那抹红色，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这不是第一次了，但却是最严重的一次。血止住后，丁程鑫把素描本合上，塞进背包最深处。

窗外，一轮残月挂在天空，冷冷地注视着这个不眠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