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公告栏前挤满了人。丁程鑫站在人群外围,踮脚看见那张崭新的海报——"渝城一中第三十二届校园艺术节"几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右下角盖着学生会的公章,落款是马嘉祺龙飞凤舞的签名。
"丁程鑫。"
声音从背后传来,丁程鑫转身,看见马嘉祺抱着一摞文件站在梧桐树下。十月的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今天没戴眼镜,眼下有淡淡的青色。
"有事?"丁程鑫下意识摸了摸右膝已经结痂的伤口。
马嘉祺走近,递给他一张表格:"艺术节报名表。高二(3)班需要一个节目。"
丁程鑫没接:"我不会参加。"
"钢琴小提琴合奏,《梁祝》。"马嘉祺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我弹钢琴,你拉小提琴。"
"我说了,不——"
"放学后音乐教室见。"马嘉祺把表格塞进他手里,"四点开始排练。"
丁程鑫盯着那张表格,上面已经填好了所有信息,包括他的学号和身份证号。"你怎么知道我身份证号?"
马嘉祺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学生会档案。"说完转身走向教学楼,背影挺拔得像一棵雪松。
丁程鑫把表格揉成一团,却在准备扔掉时停住了。他慢慢展开皱巴巴的纸,发现"表演曲目"一栏旁边用铅笔写了一行小字:你母亲最喜欢的版本。
放学铃响时,丁程鑫抓起书包就往外冲。他今天要去便利店上晚班,没时间陪优等生玩音乐游戏。刚出校门,天空就飘起了细雨。他没带伞,只好把书包顶在头上小跑。
转角处的7-11亮着温暖的灯光。丁程鑫推门进去,店长王阿姨正在整理货架。
"小丁来啦。"王阿姨递给他一条干毛巾,"快去后面换工作服,你头发都湿了。"
丁程鑫道了谢,钻进员工休息室。狭小的空间里堆满了纸箱,墙上贴着排班表和几张泛黄的明星海报。他换上红蓝相间的制服,对着镜子把湿漉漉的刘海拨到一边。
雨越下越大,敲打在便利店玻璃上的声音像某种密语。丁程鑫站在收银台后,机械地扫描商品、收钱、找零。七点过后,顾客渐渐稀少,他拿出课本开始写作业。数学题刚解到一半,门铃"叮咚"一声响起。
"欢迎光——"丁程鑫抬头,声音卡在喉咙里。
马嘉祺站在门口,浑身湿透。他的白衬衫紧贴在身上,头发不停地滴水,怀里却紧紧护着一个牛皮纸袋。
"你没来。"他走到收银台前,水珠在脚下积成一小滩,"我等到五点半。"
丁程鑫放下笔:"我在工作。"
马嘉祺把纸袋放在柜台上,小心地打开。里面是一沓乐谱,干燥如初。"《梁祝》的改编谱,我昨晚熬夜写的。"
丁程鑫看着那些工整的音符,每个小节旁边都有详细的指法标注。最上方用蓝色墨水写着:致阿程,愿你的琴声如海般自由。
"为什么是我?"丁程鑫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全校会拉琴的人不止我一个。"
马嘉祺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但只有你能拉出那个升F的颤音。"他顿了顿,"就像你母亲一样。"
雨声突然变得很大。丁程鑫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碎裂,尖锐的边缘刮擦着肋骨。他伸手触碰那些乐谱,纸张的触感让他想起小时候母亲带他去挑琴谱的日子。
"我下班很晚。"他最终说道。
马嘉祺的眼睛亮了起来:"我可以等你。"
"不用。"丁程鑫把乐谱推回去,"周末吧,周六下午我没班。"
马嘉祺点点头,转身要走,却被丁程鑫叫住:"等一下。"他弯腰从柜台下拿出一条新毛巾,"擦一擦,你会感冒。"
马嘉祺接过毛巾,嘴角微微上扬:"关心我?"
"怕你传染给我。"丁程鑫板着脸说,却看见马嘉祺的笑容更深了。
周六下午,丁程鑫站在音乐教室门口,迟迟没有推门。门内传来钢琴声,是《梁祝》的引子部分。马嘉祺弹得很慢,像是在等待什么。丁程鑫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满整个教室,马嘉祺坐在钢琴前,修长的手指在黑白键上跳跃。他今天穿了件浅蓝色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听见门响,他抬起头,阳光在他的金丝边眼镜上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
"你来了。"他说,好像从未怀疑过丁程鑫会失约。
丁程鑫走到钢琴旁,从琴盒里取出小提琴。这是他时隔多年第一次碰自己的琴——那把母亲留给他的1742年瓜奈里。琴身保养得很好,显然有人定期护理。
"你动过我的琴?"他皱眉。
马嘉祺没有否认:"我父亲是乐器鉴定专家,每个月都会帮你调音。"他轻轻合上琴盖,"开始吧?"
丁程鑫架好琴,弓尖悬在弦上:"从哪儿开始?"
"华彩段。"马嘉祺的手指重新落在琴键上,"三、二、一——"
第一个音符流泻而出时,丁程鑫感觉时间静止了。他的手指自动找到正确的位置,肌肉记忆比大脑更诚实。马嘉祺的钢琴声像一片海,托着他的小提琴如孤舟漂浮。到了那个著名的升F音,丁程鑫不自觉地揉出母亲教他的特殊颤音,而马嘉祺的钢琴恰到好处地弱下去,让那个音如珍珠般滚落。
"完美。"一曲终了,马嘉祺轻声说。
丁程鑫放下琴,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六年了,他第一次完整地拉完一首曲子,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奇怪的释然。
"再来一次?"马嘉祺问。
丁程鑫点点头。这一次,他闭上眼睛,让琴声带领他穿越时光。恍惚间,他仿佛看见母亲站在舞台中央,红裙如花绽放。父亲在台下鼓掌,妹妹抱着小熊玩偶对他笑。海水退去,记忆的沙滩上只剩下美丽的贝壳。
"有人偷拍。"马嘉祺突然停下。
丁程鑫睁开眼,看见教室后门的玻璃窗外,贺峻霖举着相机,镜头正对着他们。被发现后,他不但没跑,反而推门走了进来。
"太美了!"贺峻霖兴奋地翻看相机里的照片,"这个构图,这个光线——丁程鑫,你拉琴时的表情简直像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塑!"
丁程鑫皱眉:"删掉。"
"别这么小气嘛。"贺峻霖凑过来,给他看显示屏,"看这张,逆光中你的轮廓和马嘉祺的侧脸形成完美对角线,我打算取名《光影二重奏》。"
马嘉祺站起身:"贺同学,我们正在排练。"
"我知道啊。"贺峻霖眨眨眼,"学生会批准我拍摄艺术节筹备花絮,对吧,马主席?"
马嘉祺推了推眼镜:"拍摄需要提前申请。"
"我申请了。"贺峻霖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李老师批准的。"
丁程鑫把琴放回琴盒:"今天就到这里吧。"
"等等。"马嘉祺拉住他的手腕,"再练一次合奏部分。"
丁程鑫甩开他的手:"我累了。"
走出音乐教室,丁程鑫发现严浩翔靠在走廊窗台上,似乎等了很久。看见他出来,严浩翔直起身,黑色耳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拉得不错。"他说,声音低沉得像大提琴,"比音乐课上好多了。"
丁程鑫绕过他:"偷听也是你的爱好?"
严浩翔跟上他的脚步:"我在等图书馆开门,路过。"他从书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喝吗?你练了这么久应该渴了。"
丁程鑫没接:"你到底想干什么?"
"交个朋友。"严浩翔拧开瓶盖自己喝了一口,"转学两个月,你是唯一不巴结我的人。"
丁程鑫这才想起来,严浩翔是开学初从北京转来的富家子弟,据说父亲是什么集团董事长。他打量了一下对方——纪梵希T恤,劳力士手表,确实一副公子哥派头。
"没兴趣。"丁程鑫加快脚步。
严浩翔不依不饶:"听说你外婆住院了?我认识市立医院的副院长。"
丁程鑫猛地停下:"你调查我?"
"只是关心。"严浩翔耸耸肩,"我家的基金会赞助了那家医院的新住院楼。"
丁程鑫转身就走,却在楼梯口撞上了刘耀文。对方抱着篮球,满头大汗,显然刚训练完。
"丁哥!"刘耀文眼睛一亮,"我正找你呢!下周篮球赛——"
"没空。"丁程鑫打断他。
刘耀文的表情垮了下来,但很快又振作起来:"那你看我训练行吗?就十分钟!教练说我进步特别大!"
丁程鑫想拒绝,却听见身后马嘉祺的声音:"丁程鑫,你忘了琴谱。"
马嘉祺站在音乐教室门口,手里拿着那沓乐谱。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严浩翔和刘耀文同时转头看他,空气中突然充满了火药味。
"放我柜子里就行。"丁程鑫说。
马嘉祺走过来,把琴谱递给他:"明天继续?"
丁程鑫接过琴谱,感觉三道目光像箭一样射在他背上。"再说吧。"他含糊地回答,快步走下楼梯。
走出校门,丁程鑫的手机突然响了。是社区医院的号码。
"请问是林桂芳老人的家属吗?"一个陌生的女声问道,"您外婆刚才在菜市场晕倒了,现在在社区医院。"
丁程鑫的心跳骤然加速:"我马上到。"
他拦了辆出租车,手指紧紧攥着琴谱。车窗外,街景飞速后退,却还是不够快。社区医院破旧的招牌出现在视野里时,丁程鑫几乎是把钱扔给司机就冲了出去。
急诊室里,外婆躺在窄小的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纸。一位中年医生正在给她量血压。
"外婆!"丁程鑫跑到床边,握住老人冰凉的手。
"小程来啦。"外婆虚弱地笑了笑,"没事,就是有点头晕。"
医生把丁程鑫叫到走廊上:"老人血压很高,加上风湿性心脏病,需要转到大医院详细检查。"
丁程鑫的胃部一阵绞痛:"现在能转吗?"
"已经叫了救护车,但市立医院床位紧张,恐怕..."医生欲言又止。
丁程鑫掏出手机,手指在通讯录上悬停。鬼使神差地,他拨通了马嘉祺的电话。
"丁程鑫?"马嘉祺的声音带着些许惊讶。
"我外婆病了,"丁程鑫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需要转院到市立医院,但没有床位..."
"在社区医院?地址发我,我马上到。"
二十分钟后,一辆救护车停在社区医院门口。随车而来的不仅有急救人员,还有一位穿白大褂的女医生,胸牌上写着"马雪 副主任医师"。
"姑姑。"马嘉祺从出租车上下来,快步走到女医生身边,"就是这位老人。"
马医生简单检查了一下外婆的情况,指挥救护人员小心转移。"已经安排好床位了,"她对丁程鑫说,"心内科3号床。"
救护车上,丁程鑫坐在外婆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马嘉祺坐在对面,安静得像一道影子。透过车窗,丁程鑫看见路灯一盏盏亮起来,在雨中晕开模糊的光圈。
"谢谢。"他低声说。
马嘉祺摇摇头:"你外婆会没事的。"
到了医院,外婆被迅速推进检查室。马医生让丁程鑫在走廊长椅上等待,马嘉祺则不知去向。丁程鑫盯着墙上的时钟,秒针每走一格都像过了一个世纪。
"给。"马嘉祺突然出现,递给他一杯热可可和一份三明治,"你还没吃晚饭。"
丁程鑫这才意识到自己饿得胃疼。他接过食物,热可可的甜香让他想起小时候生病,母亲总会给他煮热牛奶加蜂蜜。
"床位的事..."他咬了一口三明治。
"我姑姑正好在心内科轮值。"马嘉祺在他身边坐下,"你外婆的风湿性心脏病需要系统治疗,这次住院是个机会。"
丁程鑫点点头,突然觉得无比疲惫。他的肩膀不自觉地靠向马嘉祺,又在即将接触的瞬间弹开。
"休息一会儿吧。"马嘉祺轻声说,"检查还要很久。"
丁程鑫摇头:"我得等外婆出来。"
马嘉祺没再劝他,只是静静地陪他坐着。走廊上的灯光惨白冰冷,丁程鑫看着自己的影子在地上缩成一团。不知过了多久,马医生终于从检查室出来。
"暂时稳定了,"她摘下口罩,"但需要住院观察。你们谁是家属?来办一下手续。"
丁程鑫站起来,却被马嘉祺拦住:"我去吧,你陪外婆。"他跟着马医生走向护士站,背影在走廊灯光下显得格外可靠。
病房里,外婆已经睡着了。丁程鑫坐在床边,看着老人起伏的胸口,突然想起小时候发烧,外婆也是这样整夜守着他。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像一首催眠曲。
门轻轻打开,马嘉祺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叠单据。"都办好了,"他把单据递给丁程鑫,"住院费已经交了。"
丁程鑫接过单据,看见金额栏的数字时瞳孔一缩:"这么多?我..."
"可以慢慢还。"马嘉祺打断他,"饿了吗?我去买点吃的。"
丁程鑫摇头:"你回去吧,明天还要上课。"
马嘉祺看了看手表:"还早。"他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艺术节的节目,我们还继续吗?"
丁程鑫望着外婆的睡颜:"我不知道有没有时间..."
"排练可以改在医院。"马嘉祺说,"楼下休息区有钢琴。"
丁程鑫抬头看他,发现马嘉祺的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琥珀色,像他小时候收集的玻璃弹珠。"为什么帮我?"他忍不住问。
马嘉祺沉默了一会儿:"因为你从不让别人帮你。"他站起身,"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医院食堂应该还开着。"
他离开后,丁程鑫从口袋里掏出那沓琴谱。最上方那行字在灯光下格外清晰:致阿程,愿你的琴声如海般自由。他轻轻抚摸那些字迹,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眼眶里积聚。
窗外,雨声渐歇。远处隐约传来钢琴声,像是有人在弹奏《海之祭》的片段。丁程鑫靠在椅背上,第一次允许自己在别人的守护下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