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第四天,上午十一点。
1208房间里传出了持续的手机震动声。
嗡嗡——嗡嗡嗡——
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顶层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客厅里,七个人几乎同时抬起头,看向走廊尽头那扇半开的门。
手机震动已经响了快十分钟了。
从最初的铃声,到后来的静音震动,再到现在的反复震动。打电话的人显然很有耐心,也很有毅力——挂了再打,再挂再打。
第七次震动响起时,房间里终于传来了动静。
被子翻动的声音。
床板轻微的吱呀声。
脚步声。
然后——
“砰!”
一声闷响。
不是手机摔碎的声音,更像是某种柔软物体被用力扔出去,撞在墙上又弹到地上的声音。
震动声戛然而止。
几秒的寂静后,1208的门被猛地拉开。
丁程鑫站在门口。
他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上衣的扣子只扣了一半,露出大片白皙的胸膛和精致的锁骨。棕色的卷发凌乱得像刚起床——事实上他确实是刚起床,眼睛半睁半闭,眼底有浓重的青黑色。
但那双深渊熔金瞳是清醒的。
暗红色的基底深处,熔金般的光泽在缓慢流转,冰冷而锐利。他的脸色很差,比昨天开会时还要苍白,嘴唇紧抿着,下颌线条紧绷。
整个人透出一种被彻底惹毛了的、即将爆发的烦躁感。
他的目光在客厅里扫过,最后落在七个人身上。
七个人各自坐在沙发上,手里都拿着电子设备或文件资料,显然是在继续昨天的工作。此刻他们都抬头看着他,眼神各异。
丁程鑫没有说话,只是转身回到房间。
几秒后,他拿着那个被扔出去的东西走了出来。
是他的手机。
黑色,最新款,屏幕完好无损——看来刚才那一下没有砸碎,只是被用力扔出去撞到了墙。手机外壳上有一道浅浅的划痕,但整体还算完好。
丁程鑫走到客厅中央,将手机随手扔在茶几上。
“啪”的一声。
手机在玻璃茶几上滑行了一段距离,停在马嘉祺面前。
然后丁程鑫转身走向厨房。
他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冰水,拧开瓶盖,仰头灌了一大口。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滑动,脖颈的线条在厨房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客厅里安静得能听到他喝水的声音。
七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丁程鑫喝完水,将空瓶子扔进垃圾桶,然后转过身,靠在厨房的岛台上。
他看起来还是很烦躁。
双手插在家居服的口袋里,肩膀微微耸着,下巴微抬,目光落在客厅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
深渊熔金瞳在晨光中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色彩——暗红色的基底像是凝固的血,沉淀其中的熔金光泽在光线中缓慢流淌,像是某种活物在苏醒。
“谁的电话?”马嘉祺终于开口,声音温和。
丁程鑫没有立刻回答。
他保持着靠在岛台上的姿势,沉默了几秒,然后才缓缓说:
“丁文远。林婉。丁眠。还有几个……律师。”
他的声音很沙哑,带着刚睡醒的疲惫和被打扰的烦躁。
“什么事?”贺峻霖问。
“各种事。”丁程鑫扯了扯嘴角,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嘲讽,“道歉,威胁,哀求,谈判,威胁……轮流来。”
他顿了顿,补充道:
“从早上八点开始。”
现在是十一点。
三个小时。
“为什么关机?”严浩翔问。
“关了。”丁程鑫说,“但他们换着号码打。”
客厅里再次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能想象那个场景——一个人在房间里试图睡觉,手机却不停地响,不停地响。挂了再打,换了号码再打,像是某种精神折磨。
丁程鑫又沉默了几秒,然后突然说:
“帮我个忙。”
七个人同时看向他。
“这个手机,”丁程鑫指了指茶几上那个被扔出去的手机,“谁想用就拿去用。电话,消息,随便回。”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回也行。拉黑也行。砸了也行。”
他顿了顿,深渊熔金瞳看向窗外:
“别让它再吵我睡觉。”
说完,他转身走回房间。
门没有关,还是半开着。
但这一次,所有人都听到了门内传来的声音——不是脚步声,也不是手机震动声,而是一种极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声响。
像是有人在深呼吸。
像是在努力平复情绪。
像是在压抑某种即将爆发的、更深层的东西。
客厅里,七个人面面相觑。
马嘉祺第一个站起来,走到茶几旁,拿起那个手机。
手机屏幕亮着,显示有27个未接来电,43条未读消息。来电人分别是:父亲(12次)、林阿姨(8次)、丁眠(5次)、未知号码(2次)。消息也大多来自这几个人。
马嘉祺没有点开看,只是将手机放在掌心,感受着金属外壳上残留的温度。
那是丁程鑫手心的温度。
“他刚才说,”宋亚轩小声开口,湖绿色的瞳孔里满是担忧,“‘别让它再吵我睡觉’……他还要睡?”
“看起来是。”张真源皱眉,“他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
“易感期的后遗症?”刘耀文问。
“不像。”贺峻霖推了推眼镜,银灰色的瞳孔冷静分析,“易感期通常持续三到五天,最难受的是前两天。他现在已经是第四天了,按理说应该好得差不多了。”
“除非,”严浩翔缓缓开口,冰蓝色的瞳孔看向那扇半开的门,“他吃的抑制剂有问题。”
所有人都看向他。
“什么意思?”敖子逸问。
严浩翔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拿出自己的手机,调出一份文件。
“我查了市面上所有正规渠道的Alpha抑制剂成分表。”他将屏幕转向众人,“标准抑制剂的主要成分是信息素阻断剂和镇静剂,副作用包括嗜睡、乏力、情绪低落,但通常不会持续超过48小时。”
他顿了顿:
“但如果抑制剂里添加了其他东西……比如高剂量的镇静剂,或者某些违禁药物……”
“他为什么要用那种东西?”张真源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
严浩翔沉默了几秒,然后缓缓说:
“可能不是他想用。”
客厅里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你是说……”宋亚轩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只是猜测。”严浩翔打断他,“没有证据。”
但所有人都明白他在说什么。
如果丁程鑫十六岁那年经历了那些事——母亲去世,父亲背叛,家庭破碎,还要面对自己身上那些未知的基因和秘密……
那么他可能需要一些东西来帮助自己入睡。
或者,来帮助自己不去想那些事。
马嘉祺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手机的金属外壳在他掌心微微发烫,像是某种无声的提醒——提醒他这部手机的主人,正在经历着什么。
“现在怎么办?”刘耀文看向马嘉祺。
马嘉祺沉默了几秒,然后缓缓说:
“帮他回电话。”
所有人都愣住了。
“回什么?”贺峻霖问。
“随便回。”马嘉祺站起身,走向自己的房间,“想回什么回什么。或者直接拉黑。”
他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其他人:
“记住他说的话——别让它再吵他睡觉。”
说完,他走进房间,关上了门。
客厅里再次安静下来。
剩下的六个人面面相觑。
几秒后,贺峻霖第一个站起来,拿起茶几上的手机,解锁屏幕。
密码很简单——0224,丁程鑫的生日。
屏幕解锁,主界面很干净,只有几个必要的app。贺峻霖点开通讯录,看到了那一串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
他没有点开消息,而是直接打开了设置,找到了黑名单功能。
然后他将“父亲”、“林阿姨”、“丁眠”和那两个未知号码全部拉黑。
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好了。”他将手机放回茶几上,“现在这些号码再也打不进来了。”
“但他们会换号码。”张真源说。
“那就继续拉黑。”贺峻霖推了推眼镜,银灰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冷光,“看是他们换号码快,还是我拉黑快。”
客厅里其他人都没有说话,但眼神里都透露出赞同。
就在这时,1207的门开了。
马嘉祺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东西——是一个白色的药盒。
和丁程鑫床头柜上那个一模一样。
“我刚才查了一下。”马嘉祺将药盒放在茶几上,“市面上所有正规药店都买不到这种包装的抑制剂。这个药盒是定制的,上面没有厂家信息,没有成分表,什么都没有。”
他打开药盒,里面是几支透明的注射剂。
“我联系了一个在药监局的朋友,”马嘉祺继续说,“他帮我查了这个药盒的编码。编码是真的,但这个编码对应的批次……是三年前生产的。”
客厅里安静下来。
“三年前,”贺峻霖缓缓开口,“丁程鑫十五岁。”
“也就是说,”张真源的声音有些干涩,“他从十五岁开始就在用这种来路不明的抑制剂?”
马嘉祺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个药盒。
白色的药盒在茶几上反射着晨光,显得格外刺眼。
“我们需要知道里面是什么。”严浩翔开口,冰蓝色的瞳孔里闪过锐利的光芒。
“怎么知道?”宋亚轩问。
“化验。”贺峻霖说,“我可以联系学校的生物实验室,但我需要样品。”
所有人都看向那个药盒。
里面的注射剂还有三支。
如果拿走一支化验,丁程鑫肯定会发现。
但如果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他们永远无法确定丁程鑫到底在用什么,也无法确定这东西对他的身体造成了什么影响。
“我拿一支。”马嘉祺突然开口。
所有人都看向他。
“如果他问起来,”马嘉祺的声音很平静,“就说是我拿的。”
“他会生气吧?”刘耀文皱眉。
“也许会。”马嘉祺伸手拿起药盒,从里面取出一支注射剂,“但总比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好。”
他将注射剂小心地放进一个小密封袋里,然后递给贺峻霖。
“尽快化验。”
贺峻霖接过密封袋,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1208的门里又传来了声音。
不是手机震动,也不是脚步声。
而是一种极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啜泣声。
很轻,很压抑,像是在努力忍着,但还是漏出来了一点。
客厅里的七个人同时僵住了。
丁程鑫……在哭?
那个总是冷冽疏离、拒人千里的丁程鑫?
那个在会议室里被按在墙上还能冷静反击的丁程鑫?
那个深渊熔金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的丁程鑫?
他在哭?
马嘉祺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没有犹豫,径直走向1208的门。
门还是半开着。
他停在门口,没有进去,只是透过门缝向内看。
房间里很暗,窗帘紧闭。
丁程鑫躺在床上,背对着门口,身体蜷缩成一团。被子盖到头顶,只露出一小截棕色的卷发。
他确实在哭。
不是那种放声大哭,而是压抑的、克制的啜泣。肩膀在轻微颤抖,呼吸断断续续,像是在努力压抑某种极深的痛苦。
马嘉祺站在门口,看着那个颤抖的背影。
他的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
丁程鑫在宿舍楼下抽烟时的疏离。
丁程鑫泡花瓣浴时的专注。
丁程鑫易感期趴在桌上睡觉时的脆弱。
丁程鑫在会议室被按在墙上时那个疯狂的眼神。
以及现在,这个躲在被子里压抑哭泣的背影。
所有画面重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复杂而矛盾的完整形象。
一个背负着太多秘密的十八岁少年。
一个站在深渊边缘,随时可能坠落的人。
马嘉祺深吸一口气,然后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没有说话,只是走到床边,在床沿坐下。
丁程鑫的啜泣声停了一下,但很快又继续。
他没有转身,没有掀开被子,只是继续蜷缩在那里,像个受伤的小动物。
马嘉祺也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坐着。
房间里很暗,只有门缝透进来的那一点点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丁程鑫的啜泣声渐渐停了。
他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肩膀也不再颤抖。
但他还是没有动,还是蜷缩在被子里。
“马嘉祺。”他突然开口,声音很哑,很轻。
“嗯。”
“你走吧。”
马嘉祺没有动。
“我没事。”丁程鑫又说。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不走?”
马嘉祺沉默了几秒,然后缓缓说:
“因为你现在需要有人在这里。”
丁程鑫不说话了。
被子里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下。
然后,他慢慢掀开被子,转过身来。
深渊熔金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暗红色的基底深不见底,沉淀其中的熔金光泽在黑暗中幽幽发光。他的眼睛是红的,睫毛是湿的,脸颊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但他看着马嘉祺的眼神,依然是平静的。
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我不需要。”他说。
“我知道。”马嘉祺说。
“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因为我需要在这里。”
丁程鑫看着他,那双深渊熔金瞳里闪过复杂的光芒。
然后他闭上眼睛,重新转过身,背对着马嘉祺。
“随便你。”
他说,声音很轻。
然后他不再说话。
马嘉祺也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坐在床沿。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在黑暗中交织。
门外的客厅里,其他六个人静静地站着,没有人进去,也没有人离开。
他们都听到了刚才的对话。
也都看到了马嘉祺走进去的背影。
现在,他们只能等待。
等待丁程鑫再次入睡。
等待马嘉祺出来。
等待时间,缓慢地治愈某些东西。
窗外,阳光依然很好。
但房间里,黑暗依然很深。
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隔着一扇半开的门。
隔着一些尚未说出口的话。
隔着一些正在悄然生长的、复杂而微妙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