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第三日,按规矩该回门。
沈微婉起身时,天刚蒙蒙亮。秋霜正为她梳理长发,青丝如瀑,滑过指尖,带着淡淡的香氛。她选了件月白色绣玉兰花的褙子,下面配着同色系的百褶裙,头上只簪了一支珍珠流苏钗,素净却难掩风华。
“小姐,真不跟侯爷说一声?让他陪您回去?”青禾一边整理着回门要带的礼盒,一边小声问道。昨日她试探着提了一句,被小姐拦下了。
沈微婉对着铜镜,看着镜中那张尚带青涩却已显风华的脸,指尖轻轻抚过鬓角:“不必了。他本就不喜这些俗礼,再说……”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尚书府那边,也未必盼着他去。”
她心里清楚,这次回门,绝不会是轻松的相聚。王氏母女憋着什么心思,她用脚趾头都能猜到。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一阵轻响,是侯府的管事妈妈领着四个丫鬟过来了。那四个丫鬟个个容貌周正,穿着簇新的青绿色比甲,见了沈微婉,齐齐跪下请安:“奴婢见过夫人。”
为首的管事妈妈笑道:“夫人,这是王夫人特意从尚书府派来伺候您的丫鬟,说是知道您身边人手少,特意选了四个伶俐的过来。”
沈微婉的目光在四人脸上一一扫过。第一个眉眼带俏,眼神却有些活络;第二个看起来老实,低着头不敢看人,手指却在袖摆下悄悄绞着;第三个身材高挑,抬着头,眼神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打量;只有第四个,身形纤弱,眉眼温顺,低着头,神情恭敬而平静。
她心里冷笑一声。王氏倒是“贴心”,知道她嫁入侯府,身边不能没人,竟巴巴地送了人过来。说是伺候,恐怕是来监视她,顺便……看看能不能攀附上萧彻,谋个前程吧?
“有心了。”沈微婉语气平淡,“都起来吧。秋霜,给她们安排住处,先跟着学规矩。”
“是,夫人。”秋霜应下,看这四个丫鬟的眼神带着警惕。
沈微婉没再多看她们,带着秋霜和青禾,坐上了回尚书府的马车。
尚书府门前依旧气派,只是沈微婉再次踏入时,心境已截然不同。府里的下人见了她,脸上堆着笑,眼神里却带着几分探究和轻视。她假装没看见,径直往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老夫人正和王夫人、沈清柔说话,见她进来,只是淡淡地抬了抬眼。沈清柔穿着一身水红色的罗裙,头上簪着赤金的凤钗,见了沈微婉,故意娇声道:“姐姐可算回来了!妹妹等了好久呢。”
她的目光在沈微婉身上扫过,见她衣着素净,头上也没什么贵重首饰,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嘲讽:“姐姐嫁入侯府,怎么还穿得这样素净?难道定北侯府……”
“清柔!”王夫人假意呵斥了一句,随即转向沈微婉,脸上堆着慈爱的笑,“你别往心里去,清柔年纪小,不懂事。定北侯府是何等门第,自然不看重这些虚礼。”
她话锋一转,故作关切地问:“对了,侯爷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莫不是身子不适?”
沈微婉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掩去眼底的寒意:“侯爷军务繁忙,走不开。让我代为向祖母和父亲母亲问好。”
“军务繁忙?”老夫人放下烟袋,语气带着几分不屑,“我看,是不屑于踏咱们这尚书府的门吧?也是,人家是战功赫赫的侯爷,咱们不过是个三品尚书府,自然入不了他的眼。”
这话像一根刺,扎在沈微婉心上。她攥紧了茶杯,指尖泛白,却依旧维持着平静:“祖母说笑了。侯爷对晚辈一向敬重,只是实在抽不开身。”
“敬重?”沈清柔嗤笑一声,“姐姐就别自欺欺人了。谁不知道定北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姐姐嫁过去,怕是日日以泪洗面吧?你看你,才三天,就清减了这么多,定是在侯府受了委屈。”
她凑近沈微婉,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姐姐,不如跟父亲母亲说说,让他们求陛下收回成命,你还回来,好不好?”
那语气里的得意和幸灾乐祸,几乎要溢出来。
沈微婉抬眼,冷冷地看着她:“二妹妹多虑了。侯府待我很好,侯爷……也并非传闻那般。”想起萧彻那张俊朗的脸,她的脸颊微微发烫。
“是吗?”沈清柔显然不信,还想说什么,被王夫人打断了。
王夫人笑着打圆场:“好了,不说这些了。微婉刚回来,一路辛苦,快尝尝厨房做的你爱吃的点心。”
饭桌上,更是处处透着难堪。父亲沈仲文问了几句侯府的事,语气疏离。老夫人全程没给好脸色,沈清柔则时不时地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嘲讽她嫁得不好,侯爷不重视她。
沈微婉默默忍受着,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她原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这府里的冷漠和刻薄,可如今以侯夫人的身份回来,却依旧要受这般羞辱,只因为她的夫君没有亲自陪同。
好不容易熬到宴席结束,沈微婉起身告辞。王夫人送她到门口,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微婉,那四个丫鬟你还满意?都是府里精心调教出来的,机灵得很。你在侯府若是有什么事,就让她们回来报个信。”
“多谢母亲费心。”沈微婉抽回手,语气平淡。
回到侯府时,天色已暗。沈微婉疲惫地坐在椅子上,秋霜赶紧为她捏肩,青禾则气鼓鼓地说:“小姐,您看她们那副嘴脸!尤其是二小姐,太过分了!还有那四个丫鬟,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刚才在外面,我听见她们偷偷议论您呢!”
沈微婉揉了揉眉心,没说话。
这时,那个最安静的丫鬟端着一碗安神汤进来,低着头,轻声道:“夫人,夜深了,喝点汤暖暖身子吧。”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微婉看着她,忽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丫鬟愣了一下,赶紧回答:“回夫人,奴婢叫春桃。”
“春桃。”沈微婉念了一遍,目光锐利地看着她,“你是真心想留下来伺候我,还是……另有目的?”
春桃的身子猛地一颤,“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脸色苍白:“夫人饶命!奴婢……奴婢是被逼的!王夫人说,若是奴婢不照她说的做,就……就打死奴婢的弟弟……”
她哭着磕头:“夫人,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夫人给奴婢一条活路!”
秋霜和青禾都愣住了。
沈微婉看着她惶恐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又是一个可怜人。她挥了挥手:“起来吧。我知道了。你若真心伺候,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但你若是敢有异心……”
“奴婢不敢!奴婢一定忠心耿耿伺候夫人!”春桃连忙表忠心,脸上满是感激。
沈微婉点了点头,让秋霜带她下去。
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三人,青禾不解地问:“小姐,您就这么信她了?”
沈微婉看着窗外的夜色,轻声道:“信不信,看日后便知。至少,她比另外三个,多了几分坦诚。”
她知道,这侯府的日子,不会比尚书府轻松。王氏送来的这四个丫鬟,只是开始。她必须打起精神,好好应对。
只是,想起今日在尚书府所受的嘲讽,想起他们因为萧彻没有陪同而轻视她的样子,沈微婉的心里,还是泛起了一丝委屈。
他……真的不在乎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她和他,本就是一场意外的婚姻,又怎能奢求太多?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