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定得仓促,仿佛生怕她会反悔。沈微婉被锁在院子里,王夫人派人送来的嫁衣极尽奢华,大红的锦缎上用金丝银线绣满了龙凤呈祥的图案,凤冠上的珍珠硕大圆润,光芒四射。可这一切,在沈微婉眼里,都像是裹着蜜糖的毒药。
她抚摸着嫁衣冰凉的丝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逃。
吉时一到,她被强行换上嫁衣,盖上红盖头,塞进了花轿。轿子摇摇晃晃地穿行在京城的街道上,外面是喧闹的人声和锣鼓声,可她的世界,却一片死寂。她能感觉到轿子正朝着京城最繁华的地段而去,那里,便是定北侯府的所在,朱门高耸,气势恢宏,却也可能是她此生的炼狱。
拜堂的时候,她始终低着头,盖头挡住了视线,她看不到任何人,只能听到司仪高声唱喏,感觉到有人扶着她拜了天地,拜了高堂,最后,与一个“人”拜了堂。她甚至不知道那个与她拜堂的人是谁,是那个传说中的定北侯吗?还是他的替身?
被送入洞房后,红盖头被挑开,沈微婉下意识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看到的是满室的红,红烛,红帐,红被褥,喜庆得有些刺眼。她坐在床沿,双手紧紧攥着裙摆,手心全是汗。
她偷偷抬眼打量四周,洞房布置得极雅致,并非一味的俗艳,墙上挂着一幅水墨山水,笔力遒劲,看得出主人的品味。桌上的合卺酒用的是白玉酒杯,旁边的果盘里,放着新鲜的荔枝和葡萄。
时间一点点过去,那个“夫君”始终没有出现。沈微婉的心渐渐沉了下去,或许,他根本不屑于来看她这个被迫送来的新娘。也好,这样正好方便她逃跑。
她对青禾使了个眼色,青禾会意,赶紧从包袱里拿出一套早就备好的青色布裙。两人正手忙脚乱地换着衣服,沈微婉刚解下凤冠,就听到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不好!”青禾吓得脸色发白。
沈微婉也慌了,来不及多想,抓起布裙就往身后的窗户跑。她刚推开窗户,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伸了过来,按住了窗框。
那只手很好看,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手腕上露出一小截蜜色的肌肤,在月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沈微婉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猛地抬头。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勾勒出一个挺拔的身影。那人穿着玄色的锦袍,袍角绣着暗金色的云纹,腰间系着玉带,身姿如松似柏。他的脸沐浴在月光里,五官深邃立体,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一双眼睛如同寒星,锐利而明亮,却没有传闻中的刀疤,更没有半分苍老。
他很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三四岁,眉宇间带着一股久经沙场的凛冽之气,却又偏偏生得极好,好看到让沈微婉瞬间失了神。
这……这就是定北侯萧彻?
萧彻看着眼前的女子,她刚换下一半嫁衣,露出里面素色的中衣,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肩头,几缕发丝贴在脸颊上,沾了些许薄汗。她的眼睛很大,此刻像受惊的小鹿,带着慌乱和茫然,瞳孔里映着他的影子,清澈得像一汪泉水。
他早就听说,礼部尚书的嫡长女容貌出众,今日一见,才知传言不虚。她的美,不是沈清柔那种带着攻击性的艳,而是一种清冷的、带着易碎感的美,像月光下的玉兰,静静绽放,却让人移不开眼。
沈微婉看着他,心脏“砰砰”地狂跳起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一种莫名的悸动。那些关于他的恐怖传闻,在看到这张脸的瞬间,似乎都烟消云散了。她甚至忘了自己要逃跑,就那样呆呆地看着他,连呼吸都忘了。
萧彻的目光落在她微张的唇瓣上,那里还带着一丝未褪尽的胭脂红,像熟透的樱桃。他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你要去哪?”
沈微婉这才回过神来,脸颊“腾”地一下红了,像被火烧一样。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梳妆台,台上的铜镜“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碎裂开来。
她看着地上的碎镜,又看看眼前的萧彻,逃跑的念头,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甚至在想,就这样留下,似乎……也不是不行?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脸颊却红得更厉害了。
萧彻看着她泛红的耳根,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快得让人抓不住。他往前走了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却又奇异地不让人反感。“既是嫁入了侯府,便是侯府的人,往后,哪里也不许去。”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可沈微婉听着,却觉得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酥酥麻麻的。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小声嘟囔了一句:“谁……谁要跑了……”
声音细若蚊蚋,却清晰地传入了萧彻耳中。他嘴角的弧度又深了几分,却没再戳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