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养院的铁门锈迹斑斑,铁栅栏上缠绕的铁丝像纠结的血管,顶端的倒刺沾着几缕灰败的布条。林司南推开门时,合页发出的呻吟像垂死病人的喘息,惊飞了檐角一群乌鸦,黑灰色的翅膀扑棱声划破清晨的死寂。
空气中漂浮着消毒水与安眠药混合的气味,浓得化不开,钻进鼻腔时带着微麻的刺痛——这让他想起猩红回廊里防腐液的味道,只是更添了几分绝望的腐朽。他踩着门前龟裂的水泥地往里走,皮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院子里回荡,惊得墙根下几只瘦骨嶙峋的猫弓起脊背,绿幽幽的眼睛在暗处窥伺。
“编号734,该吃药了。”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护士推着药车从走廊拐角走出,白大褂的下摆沾着暗褐色的污渍,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毫无神采的眼睛。她的思维像被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麻木而僵硬,反复循环着“送药、记录、锁门”三个指令,深处却藏着一丝被压抑到极致的恐惧,像冰层下的暗流。
林司南没有理会她。读心术早已铺开,疗养院的每个角落都飘着破碎的念头:有人在念叨“红舞鞋在流血”,有人反复计算“三加三等于月亮”,还有人在哭喊“别割我的脑浆,它会疼的”……这些混乱的思维波频像杂乱的电波,干扰着他的感知,却也让他指尖泛起熟悉的兴奋——这里的“素材”,比雾隐山庄那群伪善者有趣多了。
他停在走廊尽头的铁门前,门牌上用红漆写着“特护病区”,字迹扭曲得像蚯蚓,边缘晕开的红痕像未干的血。门锁是老式的铜制挂锁,锁孔里塞着半片指甲,泛着青白色的光泽。林司南伸出手,指尖还没碰到锁头,挂锁突然“咔哒”一声自己弹开,铁链垂落时撞击着铁门,发出沉闷的响声。
门内是条狭长的通道,两侧的病房门都虚掩着,门缝里渗出昏黄的灯光,像一只只窥视的眼睛。他走到第一扇门前,门楣上的铭牌写着“101 沈雨桐”,旁边用铅笔歪歪扭扭画着一个小女孩,脖子上套着麻绳。
读心术穿透门板,触到一个蜷缩在角落的意识。那是个十七岁的女孩,思维像被揉皱的纸团,反复闪现着一个画面:暴雨夜,她把妹妹的红舞鞋扔进井里,听着井底传来“咕嘟咕嘟”的水泡声,妹妹的哭声像被水淹没的铃铛。
“你的妹妹,现在就站在你身后哦。”林司南的声音贴着门缝钻进去,轻得像叹息。
门内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碰撞声,伴随着女孩惊恐的尖叫:“别碰我!不是我推你下去的!是鞋子自己要往下跳的!”紧接着是玻璃杯砸碎的脆响,然后归于死寂。
林司南推门进去时,看到女孩蜷缩在床底,双手死死捂住耳朵,指甲抠进头皮,渗出细密的血珠。她面前的地板上,一只鲜红色的舞鞋正对着她,鞋尖微微上翘,像在嘲笑。而床脚的阴影里,隐约能看到半截湿透的裙摆,随着空调的冷风轻轻晃动。
“她在哭呢。”林司南走到床前,弯腰看着床底的女孩,左耳的头骨银坠垂到她眼前,“她的脚被井壁的石头划破了,每走一步都在流血,可她还在找她的另一只鞋。”
女孩猛地抬头,瞳孔涣散,嘴角流下涎水,突然开始咯咯地笑,笑声尖利得像指甲刮过玻璃:“找到了……她找到另一只鞋了……在我枕头底下……”
林司南直起身,看向枕头。那里果然放着另一只红舞鞋,鞋里塞满了灰色的棉絮,像凝固的脑浆。他能感觉到女孩的思维彻底碎裂,那些被压抑的罪恶感与恐惧混合在一起,发酵成了疯癫——这比单纯的恐惧更有嚼头,带着一丝自毁的甜意。
“下一个。”他轻声说,走向102病房。
102的门没有关严,里面传来算盘珠子碰撞的脆响。一个穿着长衫的老人坐在桌前,手指在算盘上飞快地拨动,嘴里念念有词:“三加三等于月亮,五减二等于骨头,九乘九……是地府的门牌号……”他的思维像一盘乱码的磁带,所有数字都被赋予了诡异的意义,而他的记忆深处,藏着一具被沉入湖底的尸体——那是他算错账的学生,被他用算盘砸死的。
林司南走到他身后,没有说话,只是发动了时间控制。老人拨算盘的手指突然变慢,每一次起落都像电影里的慢镜头,算盘珠子碰撞的声音被拉长成沉闷的嗡鸣。与此同时,林司南在他耳边低语,声音被处理得如同来自水底:“你的学生在湖底也在算账呢,他说你少算了他二十年阳寿,要用你的骨头来抵。”
时间恢复正常的瞬间,老人手里的算盘“啪”地散架,珠子滚落一地,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猛地转头,看到自己的手腕上不知何时缠满了水草,水草里还夹杂着白色的骨渣。“不算了……不算了……”他抱着头蹲在地上,用头撞击桌腿,“月亮会吃人……骨头会算账……”
林司南走出102时,走廊里的护士正推着药车往103走,药盘里的针管反射着冷光。他能看到护士思维里的恐惧源头——103病房的病人,是个曾经的脑科医生,现在却每天用削尖的牙刷柄“解剖”自己的脑袋,而他总说“能听到院长在地下室里锯骨头的声音”。
103的门是用铁皮加固过的,上面布满了凹陷的撞痕。林司南推开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那个穿着病号服的男人正坐在墙角,手里握着半截牙刷柄,额头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顺着脸颊流进嘴里,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痴痴地笑:“脑浆是甜的,像小时候偷喝的炼乳……院长的锯子不快了,他锯骨头的时候,病人会喊疼的……”
林司南的目光扫过房间。墙壁上用血写满了“疼”字,字迹扭曲,层层叠叠,像某种诡异的符咒。他的读心术在此处遇到了阻碍——不是被屏蔽,而是这个男人的思维已经与疗养院的“场”融为一体,他能感知到整个疗养院的痛苦:地下室里被活体解剖的病人,冰柜里堆积的残肢,院长办公室保险柜里的人体器官标本……
“院长在办公室里哦。”林司南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孩童般的天真,“他今天新到了一副肝脏,还在保险柜里跳呢,像刚杀的活鱼。”
男人的笑声戛然而止,猛地站起来,额头的伤口裂开得更大,血溅在墙壁上,晕开一朵妖艳的花。“我要去看看……我要去看看……”他喃喃自语着,撞开林司南冲出门去,像一头发疯的野兽。
林司南看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他能感觉到,男人的疯狂像投入油锅里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特护病区——101的女孩开始用红舞鞋抽打自己,102的老人把算盘珠子塞进嘴里,其他病房的病人也纷纷冲出房间,哭喊着,尖叫着,撞向走廊两侧的墙壁。
护士们慌作一团,手里的药盘摔在地上,针管散落一地。她们的思维里,那层压抑的恐惧彻底爆发,露出底下的真相:她们都是被院长胁迫的,帮他处理尸体,掩盖罪行,稍有不从就会被关进“治疗室”,变成新的“病人”。
林司南走向院长办公室。走廊里的混乱对他来说像一场悦耳的交响乐,疯癫的尖叫、骨头撞墙的闷响、鲜血滴落的滴答声……混合在一起,比雾隐山庄的小提琴曲动听多了。
院长办公室的门是特制的防盗门,林司南没有敲门,只是发动了预知能力。下一秒,他看到门后的景象:肥胖的院长正趴在保险柜上,用手术刀切割着一副新鲜的肝脏,嘴里哼着跑调的儿歌;保险柜里堆满了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器官,标签上写着病人的编号;墙上的日历停留在十年前,上面用红圈标出了每个“手术日”。
他抬起手,指尖对着门锁轻轻一点。时间控制能力发动,门锁内部的齿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锈蚀、崩坏。“咔哒。”门开了。
院长惊恐地回头,手术刀掉在地上,沾着的血珠溅在锃亮的皮鞋上。“你是谁?!保安!保安!”他肥硕的身体往后缩,撞在保险柜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林司南走进来,反手关上门,将外面的混乱隔绝在外。“我是来收‘账单’的。”他走到保险柜前,看着里面漂浮的器官,读心术清晰地捕捉到院长的记忆:十年间,他以“治疗”为名,杀害了上百个病人,摘取他们的器官贩卖,用病人的骨头制作工艺品,甚至把脸皮剥下来贴在玩偶上……
“101的妹妹,肝脏在你这儿。”林司南拿起一个贴着“7”号标签的玻璃罐,里面的肝脏还在微微颤动,“102的学生,他的眼睛被你做成了台灯,就放在窗台上。”
院长的脸色惨白如纸,裤腿湿了一片,散发着尿骚味。“你是……你是魔鬼……”他语无伦次地后退,却被自己的肥肚腩绊倒,摔在地上。
“我只是个‘编剧’。”林司南蹲在他面前,黑曜石般的瞳孔映出他惊恐的脸,“你的‘剧本’,比我写过的任何一个都要丑陋。”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按在院长的太阳穴上,“现在,该让你亲身体验一下,那些病人的痛苦了。”
时间控制与读心术同时发动。院长的感知被无限放大,每一寸皮肤都能感受到被手术刀切割的剧痛,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无数病人的痛苦记忆像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被摘取器官时的绝望,被活埋时的窒息,被剥脸皮时的灼烧感……
“啊——!!!”
院长发出杀猪般的惨叫,身体像蛆虫一样在地上翻滚,双手疯狂地抓挠自己的脸,很快就血肉模糊。他的思维在极度的痛苦中彻底崩溃,变成了和101女孩一样的乱码。
林司南站起身,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保险柜里的器官停止了颤动,窗台上的眼球台灯熄灭了光芒,仿佛随着院长的疯癫一起失去了生命。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外面的混乱已经平息,病人和护士们都瘫在地上,或哭或笑,或沉默发呆。阳光透过云层照进来,给这片疯癫之地镀上了一层诡异的金光。
口袋里的黄铜钥匙再次发烫,这一次,烫痕组成了一个地址:“旧城区钟表行,时针指向十三点时,门为你敞开。”
林司南看着窗外盘旋的乌鸦,嘴角勾起一抹期待的笑。钟表行?时间的游戏吗?这倒是合他的胃口。
他转身走出办公室,穿过寂静的走廊,走出疗养院的铁门。铁栅栏上的乌鸦不知何时回来了,正低头啄食着什么,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像是在啃骨头。
林司南没有回头,脚步轻快地走向旧城区。他能感觉到,下一个“剧本”的舞台,已经在时间的缝隙里悄然搭建好了,只等着他这个“编剧”,写下最疯狂的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