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阳光总是带着消毒水的味道，透过百叶窗筛在地板上，像一块被切开的柠檬，亮得有些刺眼。
时月帮时年调整好靠枕，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装在保鲜盒里递给他：“今天感觉怎么样？还咳嗽吗？”
“不咳了！” 时年咬着苹果，眼睛弯成月牙，“护士姐姐说我恢复得特别好，专家爷爷夸我勇敢呢！”
“那当然，我们时年最勇敢了。” 时月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指尖触到他温热的头皮，心里踏实了不少。北京专家的会诊很顺利，初步定下了手术方案，虽然风险不小，但总算是有了明确的方向。
“姐，” 时年咽下嘴里的苹果，突然凑近她，小声问，“陆叔叔今天会来吗？”
时月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收拾着果盘：“不知道，他很忙吧。”
自从上次陆洛寻送来燕窝和公益基金资料后，他几乎每天都会让林助理送点东西过来——有时是新鲜的水果，有时是适合儿童吃的营养品，偶尔他自己也会来，坐十分钟就走，大多时候只是站在床边，看着时年玩变形金刚，没什么话。
时月嘴上不说，心里却清楚，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帮忙。只是这份好意太过沉重，让她总觉得欠了什么，浑身不自在。
“可是我想他了。” 时年耷拉着脑袋，小脸上满是失落，“陆叔叔会陪我玩，还会给我讲故事，比你有趣多了。”
“臭小子，胳膊肘往外拐是吧？” 时月捏了捏他的脸颊，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她每天忙着打工、跑医院，能陪时年的时间少得可怜，更别说讲故事、玩游戏了。
时年咯咯笑着躲开，突然拉住她的手，眼神认真得不像个孩子：“姐，陆叔叔人真的很好，你要不要……和他做朋友呀？”
时月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脸上瞬间热了起来：“小孩子懂什么，别瞎说。”
“我没瞎说！” 时年急了，提高了音量，“电视里都说，男生对女生好，就是想和她做朋友！陆叔叔对你好，对我也好，肯定是想和你做朋友！”
“那是因为……因为两家是世交，他看我们可怜，才帮忙的。” 时月别过脸，不敢看弟弟清澈的眼睛，生怕被他看出自己的慌乱。
“才不是可怜！” 时年噘着嘴，“陆叔叔看你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就像……就像爸爸看妈妈的照片时一样！”
时月的心跳得更快了，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刚想再说点什么，病房门突然被轻轻推开。
陆洛寻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纸袋，看到里面的情景，脚步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显然，他刚才在门外，听到了时年的话。
时月的脸瞬间红透了，像被煮熟的虾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慌忙站起身，背对着门口整理床头柜上的东西，声音细若蚊蚋：“陆总来了。”
陆洛寻定了定神，走进病房，把纸袋放在桌上，里面是个崭新的乐高模型，包装上印着复杂的城堡图案。
“听说你喜欢这个。” 他看着时年，语气比平时柔和了些，刚才的尴尬已经掩饰得干干净净。
“哇！是限量版的魔法城堡！” 时年眼睛一亮，立刻忘了刚才的话题，兴奋地扑过去抱住盒子，“谢谢陆叔叔！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
“猜的。” 陆洛寻笑了笑，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背对着他的时月，她的耳朵红得快要滴血，连脖颈处都泛着淡淡的粉色。
他的心里，莫名地漾起一丝涟漪。
时月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像带着温度，烫得她浑身不自在。她硬着头皮转过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陆总费心了，又让你破费。”
“给孩子买的，不算破费。” 陆洛寻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便移开了，落在时年身上，“会拼吗？要不要我教你？”
“要！” 时年立刻点头，手脚麻利地拆开包装，五颜六色的零件散落了一床。
陆洛寻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耐心地和时年研究说明书。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拿起细小的零件时格外灵活，原本复杂的图案在他手里渐渐有了雏形。
时年看得目不转睛，时不时发出惊叹声。
时月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他们。阳光落在陆洛寻的侧脸上，给他冷硬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他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眼神专注，和平日里那个冷峻的总裁判若两人。
她突然想起时年的话——“陆叔叔看你的时候，眼睛亮亮的”。
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姐，你看这个！像不像童话里的城堡？” 时年举着拼好的塔楼，兴奋地喊她。
“像，真好看。” 时月勉强笑了笑，把目光从陆洛寻身上移开，落在那座小小的塔楼上。
陆洛寻站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剩下的部分不难，你自己应该能拼完。”
“陆叔叔再见！” 时年挥挥手，注意力全在乐高上。
时月也跟着站起来：“我送你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病房，走廊里很安静，只有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那个……谢谢你的乐高。” 时月率先打破沉默，声音有点不自然，“等时年拼好了，我让他给你拍照片。”
“不用。” 陆洛寻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他喜欢就好。”
他的目光落在她微红的脸上，眼神深邃，像是藏着什么，却又看不真切。时月被他看得心慌，下意识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时年刚才的话……” 陆洛寻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你别往心里去，小孩子不懂事。”
时月的脸更红了，连忙摆手：“我知道，他就是胡说八道，你别在意。”
“我没在意。” 陆洛寻的声音低沉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味，“我只是觉得，他说得……也不算全错。”
时月猛地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双眼睛像平静的湖面，此刻却因为这句话，荡起了圈圈涟漪，清晰地映出她的慌乱。
他是什么意思？
没等她想明白，陆洛寻已经转身往电梯口走：“专家那边我已经沟通过了，手术时间定在下个月中旬，林助理会把详细流程发给你。有任何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哦，好。” 时月愣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才缓缓松了口气，手心已经全是汗。
回到病房，时年正专心致志地拼着乐高，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儿歌。
“陆叔叔走了？” 他头也没抬地问。
“嗯。” 时月在他身边坐下，心里还在回味陆洛寻刚才那句话。
“姐，” 时年突然放下手里的零件，认真地看着她，“你是不是不喜欢陆叔叔？”
“不是。” 时月否认，“只是……我们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什么叫不是一个世界的？” 时年歪着头，“陆叔叔对我们好，我们对他好，不就行了吗？就像我和隔壁床的小胖，他给我糖吃，我把漫画书借他看，我们就是好朋友啊。”
时月被他问住了。是啊，什么叫不是一个世界的？是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总裁，而她是负债累累的普通人？还是因为她心里那点可笑的自尊，总觉得接受了他的好，就低人一等？
“小孩子别问那么多。” 时月揉了揉他的头发，避开了这个问题。
时年撇撇嘴，没再追问，只是小声嘀咕：“我觉得陆叔叔挺好的，比妈妈同事给你介绍的那个叔叔好多了……”
时月哭笑不得，这小子知道的还真不少。
下午，余笙和石乔来看时年，带了个巨大的毛绒熊。时年立刻把乐高丢到一边，抱着毛绒熊不肯撒手。
“怎么样？手术时间定了？” 余笙拉着时月走到走廊，压低声音问。
时月点点头：“下个月中旬。”
“太好了！” 余笙拍了下手，随即又皱起眉，“钱的事……够吗？公益基金那边申请得怎么样了？”
“陆洛寻说申请得差不多了，加上之前凑的钱，应该够了。” 时月说，语气里带着感激，“这次真的多亏了他。”
“我就说他对你有意思吧！” 余笙挤眉弄眼，“不然谁闲得没事管你家这么多事？又是专家又是基金的，换个人试试？”
“别瞎说。” 时月的脸又红了，“他就是看在两家以前的情分上。”
“情分能当饭吃？” 余笙戳了戳她的胳膊，“你老实说，你对他到底有没有感觉？刚才在病房门口，我可是看到他看你的眼神了，那叫一个温柔，差点没把我酸死。”
时月的心跳又乱了，她想起陆洛寻刚才那句话，想起他深邃的眼神，脸上烫得厉害。
“我不知道……” 她低声说，“我只觉得，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有点紧张，又有点……说不清楚。”
“这不就是喜欢吗？” 余笙恨铁不成钢，“你就是被那点破自尊困住了！喜欢就喜欢，有什么不敢承认的？陆洛寻又不是洪水猛兽，他对你好，你对他也有感觉，这不就成了？”
时月没说话，心里乱糟糟的。她承认，陆洛寻的出现，像一道光，照亮了她灰暗的生活。他的帮助，他的维护，甚至他偶尔流露出的温柔，都让她心动。
可她更害怕。害怕这道光只是暂时的，害怕一旦靠近，就会被灼伤，害怕他们之间巨大的差距，终究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行了，不逼你了。” 石乔看出她的纠结，轻声说，“感情的事，慢慢来。先把时年的手术做好，其他的，以后再说。”
时月点点头，这或许是目前唯一能做的。
回到病房，时年已经和石乔玩起了毛绒熊，笑声清脆。时月看着弟弟开心的样子，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不管未来有多少困难，不管和陆洛寻之间会怎样，她都要先治好时年的病。
这是她目前最重要的事。
而此时的陆氏集团，陆洛寻刚挂断林助理的电话，得知公益基金的申请已经通过，手术费用基本没问题，他紧绷的嘴角终于柔和了些。
他走到窗边，看着南城的方向，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时月泛红的脸颊，和时年那句“你要不要和他做朋友”。
朋友？
他想要的，可不止是朋友。
但他不急。
他有的是耐心，等她慢慢放下所有的顾虑和防备，等她心甘情愿地，走向他。
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玻璃洒在他身上，温暖而明亮，像他此刻的心情。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