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沟的春天来得猝不及防。前几日还裹着棉袄，一场夜雨过后，院角的梅花树竟冒出了嫩芽，嫩红的尖儿裹在褐绿的苞里，像攥着拳头的小娃娃。林晚蹲在树下数嫩芽，魏安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裤脚沾着新翻的泥土，远远就喊：“红薯苗该栽了，去溪边挑点水？”
“来啦！”林晚蹦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她学着村里大婶的样子，用扁担挑着两只木桶，刚走两步就晃得厉害，魏安赶紧接过担子：“还是我来吧，你在旁边看着就行。”
“才不要。”林晚抢过扁担，咬着牙往前走，“总得学会的，以后浇水的活儿归我。”
魏安看着她踉跄的背影，眼底的笑意像化开的春水。溪边的卵石被太阳晒得发烫，林晚蹲在水边打水，看见水里的倒影——头发长长了些，用根木簪松松挽着，脸颊比在汴梁时丰润了，沾着点泥星子，却透着股鲜活的气儿。
“看什么呢？”魏安凑过来，也蹲在水边，指尖在水面划了个圈，涟漪把两人的倒影晃成一团。
“看我们像不像山里的人。”林晚戳了戳水里的影子，“以前总觉得离不了手机电脑，现在挑水劈柴，好像也没那么难。”
“是不难。”魏安帮她把水倒进桶里，“难的是你愿意跟我一起。”
林晚的脸腾地红了，低头用袖子擦水桶，却被他拽住手腕。他的掌心带着锄头磨出的薄茧，粗糙却温暖，“林晚，”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得像在许下什么誓言，“等秋收了，我们就办场像样的亲事吧。不用三媒六聘，就请村里的人吃顿好的，在院子里摆上几桌，让梅花树做见证。”
溪水潺潺地流，阳光落在水面，碎成一片金。林晚望着他眼里的光，忽然想起长安烽烟里他挡在身前的背影，想起汴梁残雪里他攥着玉佩的手，那些颠沛流离的日子，原来都是为了此刻的安稳铺垫。
“好啊。”她踮起脚，在他脸颊印下一个轻吻，像花瓣落在泥土上，“还要请张大叔写副对联，就贴在这门框上。”
栽完红薯苗的那天，村里的大婶送来了一篮新摘的杏花，说泡在水里能当茶喝。林晚找了个粗陶罐子，把杏花插进去，摆在窗台上，风一吹，满屋子都是香的。魏安在门槛上编竹筐，手指翻飞间，竹条就绕成了规整的形状，林晚凑过去看，发现筐沿上竟编了朵小小的梅花。
“你还会这个？”她惊讶地戳了戳竹梅花。
“以前在山里学的。”魏安低头继续编，“那时候总想着，要是有个家，就编些竹筐竹篮，装你种的菜，装你摘的花。”
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忽然想起那枚停了的怀表。她从抽屉里翻出来，放在竹筐旁边——表盖的裂缝里卡着点新泥，是刚才她摆弄时沾上的，可那表针，竟又动了动，比上次更明显些，“咔嗒”一声，像在应和着什么。
“它好像真的要醒了。”林晚把怀表捧在手心，眼里闪着光。
“醒了也没关系。”魏安放下竹条，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就算它突然把我们拉回别的年代，我也能再找到你。在菜市场的豆腐摊前，在地铁口的奶茶店旁，在任何你可能出现的地方。”
林晚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和怀表那声微弱的“咔嗒”渐渐重合。窗外的杏花还在落，像一场温柔的雪，落在院子里的泥土上，落在新栽的红薯苗旁，落在他们缠绕的影子里。
她忽然明白，所谓永恒，从来不是停在某个时空不动，而是无论走到哪里，身边都有那个人，手里都握着彼此的温度。就像院角的藤蔓，绕着梅花树往上爬，你缠着我，我牵着你，在炊烟升起的日子里，慢慢长成彼此的模样。
傍晚烧火做饭时，林晚把怀表放在灶台边。火光舔着锅底，映得表盖泛着暖光，她仿佛听见里面的齿轮在悄悄转动，像在为那场秋收后的亲事，提前练习着祝福的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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