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南走的路比想象中更难走。刚过淮河,就遇到连日阴雨,土路被泡得泥泞不堪,每走一步都像在拔萝卜。林晚的新布鞋早就沾满了泥,裤脚卷到膝盖,还是被泥水溅得湿透。
魏安把大部分行李都背在自己身上,腾出一只手牵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里挪。“歇会儿吧。”他扶着她在一棵老槐树下坐下,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老婆婆给的玉米饼,被体温焐得温热。
“有点硬了。”他把饼掰成小块,往嘴里塞了点,又递了块给林晚,“慢点吃,别噎着。”
林晚咬了一口,饼渣掉在衣襟上,她笑着捡起来塞进嘴里:“比干硬的麦饼好吃多了。”雨水顺着她的发梢往下滴,打湿了胸前的衣襟,可她眼里的光却比晴天还亮。
魏安看着她,忽然伸手把她的头发拢到脑后,用自己的布条简单束了束:“这样就不挡眼睛了。”他的指尖擦过她的脖颈,带着些微的痒意,林晚的脸腾地红了,低下头假装专心啃饼。
雨稍停时,他们在山坳里发现了一间废弃的土地庙。庙里积着厚厚的灰,神像的半边脸已经塌了,却还能勉强遮风挡雨。魏安捡了些枯枝,用打火石生起堆火,橘红色的火苗舔着柴禾,噼啪作响。
“烤烤火吧,别感冒了。”他把林晚拉到火堆旁,解开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肩上——那衣服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混着淡淡的草木香。
林晚裹紧衣服,看着火光映在魏安脸上,他正在用石头垒简易的灶台,侧脸的线条在明暗里显得格外清晰。“你说,杏花沟真的像老汉说的那么好吗?”她轻声问,有点怕这只是场空欢喜。
魏安手上的动作没停:“肯定好。就算不好,我们也能把它变成好地方。”他转过头,眼里带着笃定,“你想种的玉米红薯,我想种的梅花,总能种活的。”
夜里,林晚靠在神像旁睡着了,梦里全是杏花纷飞的样子。魏安守在火堆旁,往里面添了根柴,看着她被火光映得发红的脸颊,悄悄把自己的褥子往她那边挪了挪,生怕她夜里着凉。
第二天清晨,天终于放晴了。他们收拾好东西继续赶路,走了没多久,就看到远处的山坳里飘着袅袅炊烟,粉白的花缀满枝头,像云一样铺在半山坡。
“是杏花!”林晚指着那片粉白,激动得声音都发颤。
魏安也笑了,牵着她往沟里跑。越走近,花香越浓,空气中混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好闻得让人心头发软。沟里果然住着几户人家,见他们进来,都探出头打量,眼神里带着好奇,却没有敌意。
“你们是……”一个扛着锄头的大叔走过来,上下看了看他们。
“我们是从北边来的,想在这儿落脚。”魏安说明来意,语气诚恳。
大叔想了想,指了指不远处一间空置的土坯房:“那间屋是空的,前两年住的人搬走了,你们不嫌弃就住吧。”
房子很小,只有一间屋,屋顶的茅草有点漏,墙壁也斑驳,但林晚看着它,却觉得比任何宫殿都亲切。她跑进屋,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阳光从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
“魏安,你看!”她指着窗外,“这里能看到整片杏花!”
魏安走进来,从背后轻轻抱住她:“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忙着修缮房屋。魏安爬上屋顶换茅草,林晚就在下面递材料,偶尔抬头看他,阳光落在他汗湿的脊背上,像镀了层金。村里的人都很好,东家送把菜苗,西家给捆柴火,大叔教魏安怎么翻地,大婶教林晚纳鞋底。
等把屋子收拾妥当,魏安真的在院角种了棵梅花树,又开垦了一小块地,撒上了玉米和红薯的种子。林晚则在窗台上摆了个小花盆,种上了从药铺带出来的薄荷,绿油油的,看着就清爽。
那天傍晚,林晚坐在门槛上纳鞋底,魏安从地里回来,手里捧着束刚摘的野花,紫的蓝的,乱七八糟插在一起,却透着股憨直的可爱。
“给你的。”他把花递过来,耳根有点红,“院子里的花还没开,先凑合用。”
林晚笑着接过来,插进窗台上的空瓶里。夕阳透过杏花树,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影,远处传来村民的笑声和狗吠,一切都安稳得像场温柔的梦。
她忽然想起那枚停了的怀表,从怀里掏出来放在桌上。魏安凑过来看,忽然“咦”了一声——表针竟然轻轻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原来时光从不会真的停住,它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地方,等一群值得的人,然后悄悄告诉你:看,安稳的日子,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