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再次睁开眼时，刺骨的寒意先于意识涌来。

她趴在一截断裂的石碑后，石碑上刻着的“朱雀门”三个字被砸得残缺不全，边缘还凝着未化的冰霜。风卷着雪沫子灌进领口，冻得她牙齿打颤，低头一看，身上的襦裙不知何时换成了粗布夹袄，袖口磨破了洞，露出的手腕冻得通红。

怀表的“咔嗒”声弱得像随时会停，表盖裂开一道缝，大概是从长安坠落时摔坏的。她摸了摸胸口，梅花玉佩还在，只是边角又磕掉了一块，温润的玉质被体温焐得带着点暖意。

“魏安……”她低声喊了一句，声音被风雪吞掉大半。

周围是断壁残垣，曾经的汴梁城郭在风雪中只剩骨架，远处偶尔传来女真士兵的呵斥声，像冰锥一样扎进耳朵。她想起史书里写的“靖康之耻”，心口猛地一沉——这一次，跳进了更冷的乱世。

共感线像被冻住了似的，微弱得几乎感应不到。林晚咬着牙站起来，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往前走，每一步都陷在冰碴里，疼得钻心。她不知道魏安在哪里，甚至不知道他是否……撑过了长安的那场厮杀。

走到一处坍塌的屋檐下，她看见几个蜷缩着的流民，其中一个穿着破烂锦袍的老者，正用冻僵的手指摩挲着半块发霉的饼。林晚把玉佩攥得更紧了，她得活下去，得找到魏安。

忽然，风雪里传来一阵熟悉的咳嗽声。

林晚猛地抬头，看见不远处的雪地里，一个人影正背着捆柴火艰难地挪动。那人穿着件单薄的灰布褂子，背上的柴火压得他腰都直不起来，每走一步就剧烈地咳嗽几声，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是魏安。

林晚冲过去时，几乎忘了脚下的冰滑。他听到动静回过头，脸上冻得青紫，嘴唇干裂出血，唯有那双眼睛，在看到她的瞬间亮了起来，像雪地里燃起来的一星火苗。

“你……”他刚开口，就被一阵咳嗽打断，咳出的痰里带着血丝。

林晚扶住他，才发现他左边的胳膊不自然地垂着，袖子上渗着暗红的血，在雪地里格外刺眼。“你的手！”

“没事。”他摆摆手，把柴火往她怀里塞了塞，“找了半天，就这点能用的。那边有个破庙，能避避风雪。”

破庙里堆着干草，魏安捡了几块石头垒起简易的灶，又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费了半天劲才点燃了柴火。火苗舔着枯枝，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终于带来一丝暖意。

林晚看着他用没受伤的右手笨拙地处理伤口——箭伤还没好，又添了新的骨裂。她想帮忙，却被他按住手：“别碰，脏。”

“你从长安……”

“跟在你后面跳下来的。”他笑了笑，脸色却白得吓人，“就是落地时没站稳，胳膊磕在石头上了。”

林晚知道他在撒谎。从长安到汴梁，隔着三百多年的时光，哪有什么“跟着跳下来”的道理。他一定是拖着伤，在这乱世里找了她很久。

柴火渐渐旺起来，映得他脸上有了点血色。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一看，是半块干硬的麦饼。“在一个破屋子里找到的，还能吃。”

林晚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干得咽不下去，喉咙像被砂纸磨过。魏安把自己的水囊递过来，里面的水带着冰碴，她喝了一口，冻得眼泪都出来了。

“怀表还走吗？”他忽然问。

林晚把怀表掏出来，表盖的裂缝更明显了，指针却还在固执地转着，“咔嗒”声细若游丝。

“真好。”他看着怀表，眼神很软，“它还在走，我们就能回去。”

风雪敲打着破庙的屋顶，柴火渐渐弱下去。魏安靠着墙闭上眼睛，呼吸越来越沉，左手的伤口又开始渗血。林晚把自己的夹袄脱下来盖在他身上，又往灶里添了几根柴。

她握着那块梅花玉佩，指尖触到魏安刚才攥过的地方，还留着点余温。共感线在这时轻轻动了一下，传来他模糊的意识——他在想长安朱雀大街上的那碗胡辣汤，想她挑玉佩时说“这个梅花刻得像猫爪”，想太平年月里所有不值一提的琐碎。

林晚把脸埋进膝盖，眼泪落在玉佩上，很快结了层薄冰。她不知道下一次醒来会是哪个年代，不知道这怀表还能撑多久，可只要魏安还在，只要这共感线还连着，她就敢在这乱世里再撑一会儿。

柴火彻底熄了时，天边泛起一点鱼肚白。魏安的咳嗽声轻了些，林晚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她咬咬牙，背起他往记忆里的城郭深处走——听说那里有个前朝留下的药铺，或许能找到点草药。

雪又下了起来，落在两人的头发上，很快积了薄薄一层白。林晚的脚印在雪地里拖出长长的痕迹，像一道断断续续的线，一头连着过去，一头，不知道通向哪里。

但她知道，魏安怀里那半块麦饼，她掌心这枚玉佩，还有怀表那声若有若无的“咔嗒”，就是支撑着这道线不断的东西。第十四集：残碑与公元1127年的汴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