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是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醒的。
意识回笼时,鼻尖萦绕着一股硝烟与尘土混合的气息,耳边是杂乱的呼喊声、兵器碰撞的铿锵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号角,尖锐得像要划破天空。她发现自己蜷缩在一截断墙后,身下的砖块带着血腥气,头顶的天空被染成了诡异的橘红色——是烽火连天的乱世景象。
身上的衣服换成了一件灰扑扑的襦裙,布料粗糙,裙摆被划破了一道口子,露出的小腿上沾着干涸的泥块。手腕上的怀表仍在转动,表盖边缘的磨损已经深可见骨,齿轮的转动声“咔嗒”作响,在这乱世的喧嚣里,竟成了唯一清晰的节奏。
心口的共感线像被火燎过一般,烫得她指尖发麻,却也带着不容错辨的方向。林晚扒着断墙往外看,就见魏安正背对着她,手持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刀,挡在几个瑟瑟发抖的百姓身前,与几个穿着叛军服饰的士兵对峙。他穿着一身破旧的明光铠,甲片上沾着暗红的血渍,头发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侧脸的线条在火光中显得格外凌厉,唯有眼底深处,藏着她熟悉的沉静。
“魏安!”她下意识地低喊出声。
魏安像是背后长了眼睛,猛地回头,目光穿过纷飞的箭矢与烟尘,精准地落在她身上。他的眼神骤然一紧,随即对着她用力摇头,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别动。”
林晚死死攥住衣角,看着他转过身,长刀一横,与叛军缠斗起来。他的动作不算利落,甚至带着几分生涩,显然不是惯于厮杀的人,可每一刀都挡得极稳,像要用这把破刀,在乱世里劈开一道生路。
不知过了多久,叛军终于被打退,魏安拄着刀,剧烈地喘息着,铠甲上又添了几道新的伤口。他踉跄着走到断墙后,一把将林晚拽进怀里,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没受伤吧?”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后怕的颤抖。
林晚摇摇头,指尖触到他铠甲上的血渍,冰凉黏腻,吓得她赶紧缩回手。“这是……哪里?”她的声音也在发颤,眼前的烽烟与血腥,比任何一次时空跳跃都要可怖。
“长安,天宝十五载。”魏安松开她,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污,露出的皮肤带着擦伤,“安禄山叛军破城了。比秦朝,晚了九百多年。”
900多年。林晚看着远处燃烧的宫殿残影,想起咸阳城的竹简与酒肆,那时的平静在此刻看来,竟像一场遥不可及的梦。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跳进这样一个战火纷飞的年代,连呼吸都带着死亡的气息。
“你看这个。”魏安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塞进她手里。玉佩是暖白色的,上面雕刻着一朵简单的梅花,边角已经磕破,却依旧温润。“这是你十五岁那年,在长安西市买的,你说它能辟邪。刚才在乱军里摸到的,还好没丢。”
林晚握着玉佩,指尖传来的暖意让她稍微镇定了些。她想起秦朝咸阳的竹简,想起1956年的借书证——原来无论在哪个年代,他都会替她收好这些带着念想的物件,像在时光里为她埋下一个个坐标。
共感线在这时轻轻颤动,传来一阵属于“过去”的安稳——是某个太平年月的午后,她在西市的玉器摊前挑中这块玉佩,魏安站在旁边,笑着说“喜欢就买,碎了我再给你找一块”,阳光落在玉佩上,折射出细碎的光。
可此刻,哪还有什么太平年月。
“得走了。”魏安拉着她站起身,将长刀递给她,“拿着,防身。”
林晚接过刀,重量压得她手臂发沉。两人跟着幸存的百姓往城外跑,脚下的路坑坑洼洼,到处是断箭与尸骸,空气中的血腥味浓得化不开。跑过朱雀大街时,林晚瞥见曾经繁华的商铺已成焦土,路边躺着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早已没了气息,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
“别看。”魏安捂住她的眼睛,声音低沉,“往前跑。”
他的掌心温热,带着血腥气,却给了她莫大的勇气。林晚跟着他跌跌撞撞地跑,听着他的呼吸声,听着怀表的“咔嗒”声,像在黑暗里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跑到城门附近时,魏安突然停下脚步,猛地将她推开。一支冷箭擦着他的肩膀飞过,钉在旁边的柱子上,箭羽还在嗡嗡作响。
“走!”他推了她一把,自己却转身迎向追来的叛军。
林晚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单薄的铠甲在火光中摇晃,忽然想起2015年地铁口他说的话——“我会在你设计稿的最后一页,留一个找到我的地址”。原来无论在哪个时代,他都会把生路留给她。
共感线突然变得滚烫,像要烧起来一般,传来他此刻的情绪——不是恐惧,而是决绝的守护。林晚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握紧手里的刀,转身朝着城外跑,却在跑出几步后,突然感到一阵熟悉的眩晕。
又是这样。在最危险的时候,嗜睡症发作了。
她踉跄着靠在一棵烧焦的槐树上,意识渐渐模糊。最后一眼,她看见魏安正挥刀砍向一个叛军,铠甲上的血渍在火光中格外刺眼,他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猛地回头,眼底的惊慌像碎了的星子。
“魏安……”她想喊他的名字,声音却淹没在烽烟里。
意识沉入黑暗前,她攥紧了手里的梅花玉佩。她知道,下一次醒来时,无论眼前是756年的烽烟,还是更遥远的时空,总会有一个人,带着她的玉佩,带着满身的伤痕,在时光的废墟上,等她说一句“我还在”。
怀表的“咔嗒”声在乱世里固执地响着,像在为这场未完的守护,倒计时着下一次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