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是被一阵沉重的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响惊醒的。
意识回笼时，鼻尖萦绕着一股干燥的尘土味，混着皮革和淡淡的墨香。她发现自己靠在一截斑驳的城墙上，身下的砖块粗糙硌人，阳光烈得像要把人烤化，远处传来士兵操练的呐喊声，一声比一声铿锵——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属于远古的厚重气息。
身上的衣服换成了一件粗麻布的深衣，宽大的袖子垂在身侧，腰间系着简单的麻绳，脚上是一双草鞋，鞋底已经磨得很薄，能清晰地感觉到地面的温度。手腕上的怀表依旧在走，只是表盖边缘的磨损已经深到几乎要露出内里的齿轮，“咔嗒”声在这古老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像一颗掉进青铜鼎里的石子。
心口的共感线像被什么东西牢牢系住，带着一种穿越了千年的牵引力。林晚艰难地站起身，循着那股暖意望去，就看见魏安站在不远处的市集边缘，正低头和一个挑着担子的商贩说着什么。他穿着一身玄色的短褐，头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脸上沾着些许尘土，却掩不住眼底那抹熟悉的沉静，仿佛他天生就该属于这个时代。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转过头，目光穿过喧闹的人群——那些穿着长袍、梳着发髻的行人，那些推着独轮车、吆喝着售卖陶器的商贩——精准地落在她身上，眼神里瞬间漾起一层温柔的涟漪。
林晚朝着他走去，脚下的草鞋踩在滚烫的石板路上，烫得她有些发疼。路过一个卖竹简的摊位时，摊主正用刀削着竹片，动作麻利，竹屑纷飞，一股新鲜的竹香混着尘土味钻进鼻腔。
“醒了？”魏安已经打发了商贩，迎了上来，自然地接过她搭在臂弯里的一块粗布，“刚到？”
“嗯。”林晚点点头，看着周围的一切，眼里满是茫然，“这是……哪里？”
“咸阳，始皇帝二十六年。”魏安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这古老的空气，“就是你在历史书里读过的，秦朝。比2015年，早了两千两百多年。”
两千两百多年。林晚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的怀表。从2015年的智能手机到此刻的竹简，从地铁的轰隆声到士兵的呐喊，她竟然一下子跳进了这么遥远的过去，遥远到连空气里的尘埃都带着历史的重量。
“你看这个。”魏安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卷竹简，递到她手里。竹简用细麻绳捆着，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小篆，笔画古朴苍劲。“这是你刚才靠的那截城墙的监造记录，你总说想看看‘真的’历史，不是书本上的铅字。”
林晚捧着竹简，指尖触到冰凉坚硬的竹片，上面的刻痕硌得指腹发疼。她认不出那些小篆，却能感觉到字里行间的郑重——那是属于一个王朝初创的严谨与威严。共感线在这时轻轻颤动，传来一阵属于“过去”的惊叹——是她刚醒来时，看到城墙砖上刻着的工匠名字，心里想着“原来他们真的存在过”，眼眶微微发热。
“这里……很危险吗？”她小声问，看着远处巡逻的士兵，他们穿着铠甲，握着长戟，脸上带着肃杀之气。
“还好。”魏安笑了笑，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酒肆，“先去喝点水，你以前总念叨秦代的酒是什么味道，今天可以尝尝，不过别多喝，度数比你想的高。”
林晚跟着他走进酒肆，里面很简陋，只有几张矮桌和草席，几个穿着短褐的汉子正围坐在一起，用粗陶碗喝着酒，大声说着她听不太懂的方言。老板是个络腮胡的中年男人，见他们进来，粗声粗气地问：“打多少酒？”
“两碗淡酒，再来两瓢水。”魏安用带着点口音的秦地方言说。
林晚惊讶地看着他：“你会说这里的话？”
“活了太久，总得多学几样。”魏安的语气很平淡，仿佛“活了太久”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他看着她手里的竹简，补充道，“这些字，以后我教你认。”
酒和水很快端了上来，酒是浑浊的黄色，散发着一股辛辣的气息，水则带着点土腥味。林晚抿了一小口酒，辛辣的味道瞬间呛得她咳嗽起来，魏安赶紧递给她水瓢，眼里带着笑意：“我说了，别多喝。”
林晚喝着水，看着窗外。阳光依旧毒辣，市集上的人渐渐少了些，巡逻的士兵换了一波，铠甲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她忽然想起2015年的写字楼，想起1997年的火车站，那些熟悉的场景和此刻的古老画面在脑海里交织，让她有些恍惚。
“困了吗？”魏安忽然问，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怀表的指针晃得越来越厉害，表盖边缘的齿轮几乎要露出来，“咔嗒”声在安静的酒肆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晚确实感觉到眼皮发沉，像灌了铅。她点点头，声音带着倦意：“嗯。”
“别怕。”魏安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阳光透过酒肆的破窗落在他脸上，映出他眼底的认真，“无论你醒在哪个王朝，哪个纪元，我都会在你能看到的地方，拿着你认得的东西等你——可能是你喜欢的花，可能是你画过的笑脸，也可能……就是这卷竹简。”
林晚看着他，忽然明白，时间的跨度从来不是他们之间的阻碍。从民国的雨巷到秦朝的咸阳，从粮票到竹简，他总能找到与她相连的坐标，用她能懂的方式，告诉她“我在这里”。
意识渐渐模糊时，她靠在酒肆的土墙边，听着外面士兵的脚步声，听着怀表固执的“咔嗒”声，像听着一首穿越了千年的歌谣。
她知道，下一次醒来时，无论眼前是公元前221年的咸阳，还是更遥远的时空，总会有一个人，带着她没认完的小篆，带着她没喝完的水，在时光的长河里，等她一起走过一个又一个朝代的更迭。
竹简在怀里微微发烫，像一个跨越了千年的约定，沉甸甸的，却让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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