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好转

第七章

异国他乡的生活在生下乐乐过后，由最初的兵荒马乱，逐渐被一种刻骨铭心的疲惫所取代。

这种疲惫，并非源于物质的匮乏，而是来自对乐乐健康的无尽担忧和日夜不休的操劳。

乐乐从小身体就不好。

或许是早产和出生时那场凶险磨难留下的印记，也或许是高途自身腺体损伤间接影响了孩子的免疫系统，乐乐的体质比同龄孩子要虚弱许多。

换季、降温、甚至只是气温的骤然升高，都可能成为一场感冒的导火索。

对高途而言，最怕的就是听到乐乐那一声小小的咳嗽或是一个轻微的喷嚏。

起初，只是流鼻涕、低烧，高途还能勉强维持镇定，悉心护理。

但更多的时候，乐乐的感冒会毫无预兆地急转直下，迅速发展成高烧。

那小小的身子滚烫，脸颊烧得通红，呼吸急促，体温计上的数字常常直奔39℃甚至更高，让高途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最可怕的还不是高烧本身，而是高烧引发的惊厥。

有那么两三次，乐乐在高烧中突然抽搐起来，眼睛上翻，小小的身体僵硬后猛地松弛，呼吸骤然停止，软软地在高途怀里失去了意识。

“乐乐——！”

那一刻，高途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跟着停止了跳动。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兜头浇下，瞬间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和理智。

他几乎是凭借本能，颤抖着进行急救，疯狂地拨打急救电话，抱着怀里那具仿佛失去生命力的小小身体，冲进深夜的寒风里，奔向医院。

每一次，都是在医生专业的抢救下，乐乐才缓过气来，重新发出微弱的啼哭。

而高途，则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虚脱地靠在墙上，冷汗早已浸透衣衫，后怕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每一次这样的经历，都仿佛从他身上硬生生剜走了一块肉，丢掉了半条命。

经年累月的担忧和夜间看护，在高途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

他本就清瘦，这几年更是瘦得有些脱形，颧骨微微凸起，眼下总是带着浓重的、无法消退的青黑。

因为乐乐经常在半夜突发高烧，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过一个整觉了。

睡眠变成了奢侈品，更是成了一种条件反射般的警惕。

即使是在乐乐身体相对平稳的时期，他也总会在深夜莫名惊醒，心脏狂跳，下意识地伸手去探身边孩子的额头，确认温度正常后，再小心翼翼地为他掖好被角，然后才能带着满心的不踏实，再次强迫自己陷入浅眠。

长此以往，他的神经如同始终绷紧的弦，脆弱得仿佛一触即断，他几乎要被无休止的担忧和频繁的夜间惊扰折腾得精神衰弱。

他甚至没空想什么挣钱还债之类的事情，他所有的生活重心都围绕着乐乐。

研究营养食谱，学习小儿推拿，关注一切能增强抵抗力的方法。

家里的药箱总是备得满满当当，温度计、退烧药、生理盐水……每一样他都熟稔于心。他不敢远行，甚至不敢长时间离开乐乐视线，生怕自己一个疏忽，孩子又会陷入危险。

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或者说，是高途倾注的所有心血和爱，终于一点点滋养了这株脆弱的小苗。

随着乐乐慢慢长到三岁，在他的精心养护下，孩子的身体终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结实了一些。

感冒发烧的频率明显降低，即使偶尔中招，也大多能控制在较低热度，不再像以前那样动辄惊厥休克，让高途魂飞魄散。

看着乐乐红润起来的小脸，听着他越来越响亮的笑声，高途那颗始终悬着的心，才终于有了一丝落地的实感。

虽然依旧不敢有丝毫松懈，但至少，在无数个提心吊胆的日夜之后，他终于看到了一丝曙光，证明他所有的付出和坚守，都是值得的。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高晴即将完成学业，开始积极寻找工作。

她不止一次地抱着哥哥的胳膊，语气坚定地说，“哥，等我工作了，你就轻松了，乐乐的奶粉钱、我的学费，以后都由我来分担！”

妹妹的成长与担当，像一缕温暖的阳光，照进高途疲惫的心底。

一眨眼，乐乐三岁了，高晴即将毕业，那张银行卡里的数字虽然持续减少，但完全能支撑。

高途工作的收入逐渐稳定，填补着日常的开销。一切，似乎都在跌跌撞撞中，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高途看着在阳光下追逐着蝴蝶、笑声清脆的乐乐，又看了看身边眼神明亮、对未来充满信心的妹妹，心中那根紧绷了太久的弦，终于微微松弛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