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深秋的夜，凉得刺骨。张函瑞蹲在老巷口的梧桐树下，哭到浑身颤抖，眼泪耗尽后，只剩下无声的哽咽，胸口像是被巨石压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窒息感顺着四肢百骸蔓延，连指尖都冻得发僵，却远不及心底的万分之一寒凉。

张桂源的背影早已消失在巷尾的黑暗里，那句“我们不合适”“别再喜欢我了”，像淬了冰的刀子，死死扎在她的心上，反复撕扯着她刚刚燃起的欢喜。她明明听见了他的告白，明明知道他们是双向奔赴，明明那些细碎的温柔、隐秘的注视都不是错觉，可他一句轻飘飘的拒绝，就将三年的隐忍、两年的心动，碾得粉碎，连一点余地都不肯留。

她不知道自己在巷口蹲了多久，直到晚风卷着更浓的寒意袭来，冻得她浑身发麻，才缓缓撑着地面站起来。双腿僵硬得几乎无法行走，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的画面——他眼底的温柔与愧疚，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他转身时决绝的背影，还有那句清晰而残忍的拒绝，一幕幕，都在凌迟着她的心脏。

她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学校的方向，只是漫无目的地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路灯昏黄，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零零地映在地面上，像她此刻的处境，无依无靠，无处可归。曾经，她以为，只要能靠近张桂源一点点，只要能被他看见一点点，就足够了；后来，她奢望过双向奔赴的欢喜，奢望过并肩同行的未来，可现在，连这点卑微的奢望，都被彻底剥夺了。

比起一个人的单恋，双向奔赴却不能相守，才是最致命的折磨。他知道她所有的卑微与欢喜，她也窥见了他心底的偏爱与挣扎，可他们之间，终究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一道他不肯言说，她也无法触碰的鸿沟。她不明白，既然喜欢，为什么要拒绝？既然在意，为什么要转身？无数个疑问，在她心底翻涌，却找不到任何答案，只剩下无尽的酸涩与绝望。

走到街角的便利店门口，张函瑞停下了脚步。那是她曾经无数次给张桂源买热牛奶的地方，每一个清晨，她都会在这里，小心翼翼地挑选他喜欢的原味牛奶，想象着他喝到牛奶时的模样，心底就会生出一点微弱的欢喜。可现在，便利店的灯光依旧明亮，货架上的牛奶依旧整齐，可她再也没有勇气走进去，再也没有勇气，为他买一瓶热牛奶。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短短一行字，字迹的语气，她一眼就认出是张桂源：【别等我，好好高考，好好生活，忘了我吧。】

短短十几个字，却让张函瑞刚刚平复的情绪，再次崩溃。她握着手机，指尖颤抖，眼泪又一次涌进了眼眶，模糊了屏幕上的字迹。他明明那么喜欢她，明明那么心疼她，却还要逼着她忘记；他明明自己也在挣扎，却还要装作决绝，这份隐忍的残忍，比任何直白的拒绝，都更让她痛彻心扉。

她想回复，想质问他，想告诉他，她忘不了，也不想忘，可指尖在屏幕上敲了又删，删了又敲，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发出去。她知道，他既然说出了这句话，就不会再回头，他既然选择了隐瞒苦衷，选择了独自承受，就不会给她任何靠近的机会。她再多的质问，再多的不舍，都只是徒劳，都只会让彼此，更痛。

夜风越来越大，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落在她的脚边。张函瑞缓缓收起手机，将脸埋进衣领里，试图抵御刺骨的寒意，可心底的寒凉，却怎么也挡不住。她想起在学校里，他悄悄给她递解题草稿纸，他轻声叫她“函瑞”，他叮嘱她好好吃饭；想起在巷口，他坦诚的告白，他眼底的心疼，那些温暖的瞬间，此刻都变成了最尖锐的刺，一点点割着她的心脏，疼得她几乎要窒息。

她终于明白，有些喜欢，从一开始就注定是悲剧；有些相遇，从一开始就注定是错过。她和张桂源，就像两颗相互吸引，却又被命运强行分开的星辰，明明隔着不远的距离，却只能遥遥相望，无法靠近，只能在各自的轨道上，承受着思念的痛苦，承受着无法相守的绝望。

不知走了多久，天渐渐泛起了鱼肚白，一夜未眠的疲惫，夹杂着深入骨髓的疼痛，让张函瑞几乎要支撑不住。她停下脚步，望着远处渐渐亮起的天光，眼底没有了往日的光亮，只剩下一片荒芜与死寂。

这场双向奔赴的暗恋，终究还是以最残忍的方式，落下了帷幕。没有轰轰烈烈的告别，没有撕心裂肺的争执，只有无声的遗憾，只有深入骨髓的疼痛，只有两人各自的隐忍与沉沦。张桂源藏着满心的苦衷，逼着自己放手，逼着自己远离；张函瑞困在满心的执念里，痛到窒息，却连忘记，都做不到。

她缓缓转过身，朝着家的方向走去，脚步沉重，背影落寞。阳光渐渐升起，驱散了夜色的寒凉，却驱不散她心底的阴霾，驱不散那场暗恋留下的，无尽的余痛。她知道，从今往后，她的世界里，再也没有那个让她心动，让她欢喜，让她痛彻心扉的张桂源；再也没有那场无人知晓，却刻骨铭心的双向奔赴；只剩下她一个人，在荒芜的回忆里，独自承受着所有的疼痛，无归无途，痛到余生，都无法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