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傍晚，晚风裹着刺骨的凉，卷着满地梧桐碎叶，在老巷里打着旋儿，发出细碎的呜咽，像极了张函瑞藏在心底，不敢言说的哽咽。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放学就回家，而是绕了三条街，走到了张桂源家附近的老巷口——这是她藏了三年的秘密，无数个晚自习后，她都会悄悄绕到这里，远远看一眼他家亮着的窗户，哪怕看不到他的身影，哪怕只是呼吸着和他同一片夜空的风，都能得到一点卑微的慰藉。

可今天，她没等来熟悉的窗户光亮，却猝不及防地，撞见了那个让她心动，又让她痛彻心扉的人。

张桂源就站在巷口的梧桐树下，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身形挺拔，指尖夹着一片落叶，目光沉沉地望着巷尾的方向，眼底的温柔与挣扎，清晰得不像在学校里那般隐忍。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头，恰好撞进张函瑞慌乱的目光里。

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没有学校里的小心翼翼，没有同学在场的刻意疏离，只有晚风的呼啸，和两人之间，无声却汹涌的情绪。张函瑞的心脏疯狂擂动，脸颊瞬间烧得滚烫，下意识地想转身逃跑——她怕自己的窥探被发现，怕自己的卑微被看穿，更怕面对他眼底，那连她自己都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可她的脚步，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张桂源也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底的挣扎渐渐褪去，只剩下几分坦然的温柔，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泛红。他缓缓迈开脚步，朝着她走来，风衣的衣角被晚风吹起，带着淡淡的洗衣粉清香，是她贪恋了三年的味道，此刻，却让她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你怎么在这里？”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晚风的凉意，却又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没有质问，没有疏离，只有一句简单的询问，却让张函瑞的鼻尖瞬间发酸。

她张了张嘴，喉咙发紧，半天才能挤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我、我路过，随便走走……”谎言苍白无力，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眼底的慌乱，早已暴露了所有的心思。

张桂源没有戳破她的谎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走到她身边，和她并肩站在梧桐树下，目光望着远处的夜空，声音很轻，却字字砸在张函瑞的心上：“我知道，你每天都会绕到这里，看一眼我家的窗户。”

张函瑞的身体猛地一僵，眼泪瞬间涌进了眼眶，她慌乱地低下头，不敢看他，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哽咽：“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

“我没有怪你。”张桂源打断她的话，转头看向她，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指尖微微颤抖，似乎想伸手，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痕，却在即将触碰的瞬间，硬生生收回了手，眼底的温柔，又被挣扎取代，“函瑞，我喜欢你，喜欢了整整两年。”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张函瑞的心底炸开。

她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与不敢置信，眼泪瞬间掉了下来，砸在冰冷的手背上，滚烫又刺骨：“你、你说什么？张桂源，你再说一遍……”她怕这是一场梦，怕这是她太过贪心，产生的幻觉，怕下一秒，他就会推翻所有的话，告诉她，这只是一场玩笑。

“我说，我喜欢你。”张桂源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眼底满是心疼与愧疚，“从高二那年，你在图书馆，悄悄坐在我对面，紧张得连书页都翻反了开始，我就喜欢你了。我记得你每天早上，绕三条街给我买热牛奶，记得你晚自习后，远远跟在我身后，踩着我的影子回家，记得你每次看我，眼里藏不住的欢喜与卑微……这些，我都知道。”

原来，他都知道。

原来，这场她以为的，一个人的兵荒马乱，从来都不是她一个人在坚持；原来，他也在偷偷注视着她，偷偷喜欢着她；原来，他们是双向奔赴的暗恋。

张函瑞的眼泪掉得更凶了，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压抑了三年的欢喜，终于有了回应，是因为那些无人知晓的卑微与隐忍，终于被他看见，被他珍视。她想扑进他的怀里，想告诉他，她也喜欢他，喜欢了整整三年，想告诉他，她有多渴望，能和他并肩站在一起，能光明正大地，喜欢他。

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张桂源的眼底，渐渐涌上一层绝望，他缓缓低下头，声音沙哑，带着深入骨髓的痛苦：“可是，函瑞，我们不能在一起。”

一句话，瞬间将张函瑞从欢喜的云端，狠狠拽回了绝望的地狱。

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泪还挂在脸颊上，眼底的光亮，瞬间黯淡下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茫然与疼痛：“为什么？张桂源，为什么？我们明明互相喜欢，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她的声音带着撕心裂肺的哽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疼得她几乎要窒息。

张桂源没有回答，只是死死握紧了指尖，指节泛白，眼底的愧疚与痛苦，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多想告诉她，是因为家里的变故，是因为他即将转学，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是因为他给不了她未来，是因为他不想耽误她的高考，不想让她跟着自己，承受那些未知的苦难；可他不能，他怕自己的坦白，会让她更痛苦，怕自己的牵绊，会毁掉她的人生。

“没有为什么。”他只能硬起心肠，说出这句最残忍的话，声音冰冷，却掩盖不住眼底的颤抖，“或许，我对你的喜欢，只是一时兴起；或许，我只是同情你，同情你那场卑微的暗恋……函瑞，你别再喜欢我了，我们不合适。”

这些话，像一把把尖锐的刀子，狠狠扎进张函瑞的心脏，一刀又一刀，割得她支离破碎。她不敢相信，刚才还对她说喜欢的人，下一秒，就会说出这样残忍的话；她不敢相信，这场双向奔赴的暗恋，最终，还是只能以遗憾收场；她不敢相信，她贪恋了三年的光，好不容易伸手可以触碰，却被他亲手推开，摔得粉碎。

晚风越来越冷，梧桐叶簌簌落下，砸在两人的肩膀上，像是在为这场无疾而终的双向暗恋，低声哭泣。张函瑞站在原地，浑身冰冷，连呼吸都带着刺骨的疼，胸腔里像是被灌满了冰水，闷得她喘不过气，窒息感密密麻麻地裹着她，让她几乎要蜷缩在地，痛到失去知觉。

她看着张桂源的背影，看着他决绝地转身，一步步走进黑暗的巷尾，没有回头，没有留恋，仿佛刚才的告白，刚才的温柔，都只是一场虚假的梦。她想追上去，想拉住他的手，想问问他，到底是为什么，可她的脚步，却重得像灌了铅，连动弹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原来，双向奔赴的暗恋，从来都不是救赎，而是更深的劫难。

比起一个人的单恋，互相喜欢，却因为种种苦衷，不能在一起，不能言说心意，不能奔赴彼此，才是最痛的折磨——明明心贴着心，却只能隔着万水千山，明明眼里都是彼此，却只能假装陌生，明明疼得窒息，却只能悄无声息地承受，连一句告别，都只能是无声的落幕。

张函瑞缓缓蹲下身，将脸埋在膝盖里，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哭声被晚风吹散，微弱而绝望，像一株被狂风暴雨摧残的野草，在黑暗的巷口，独自承受着所有的痛苦与荒芜。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这场双向奔赴的暗恋，彻底沦为了一场悲剧。她和张桂源，终究是错过了，终究是只能，在各自的绝望里，痛到窒息，无声沉沦，再也没有重逢的可能。

第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