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舒笑了，很短的一声：“五百两，确实不少。”
“但你不会。”萧夜看着她，“你的眼神里没有贪婪，只有算计——怎么活下去，怎么让这一村人活下去的算计。”
被说中了。沈云舒也不恼，反而觉得轻松。跟聪明人说话，省力。
“马匪还会来。”她说，“阿木尔没找到你，也没杀光村里人，不会罢休。下次再来，规模会更大。”
“我知道。”萧夜尝试坐起来，额上冒出冷汗，但撑住了，“所以你得训练他们。”
“训练？”
“你救的那些人，还有村里能打的。”萧夜喘了口气，“他们现在只是乱打，不成章法。给我半个月，我能让他们知道怎么结阵，怎么配合，怎么用最少的伤亡换最大的战果。”
沈云舒看着他：“条件呢？”
“条件是你得护着我养伤。”萧夜说得直接，“我现在动不了，需要个安全的地方。作为交换，我教你的人打仗。”
很公平的交易。沈云舒想了想：“村长那边……”
“不必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萧夜说，“就说我是个退伍的老兵，懂些战阵。你救了我，我报恩。”
“老兵可没你这身伤。”
“那就说我是被仇家追杀的镖师。”萧夜从善如流，“反正流放地多的是有故事的人，不多我一个。”
沈云舒点头：“好。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说。”
“别把村里人当棋子。”她语气严肃，“他们不是兵，是只想活下去的普通人。你教他们保命，可以。但别教他们送死。”
萧夜怔了怔，随即缓缓点头：“我答应。”
正说着，门被轻轻敲响。是沈云安，端着碗糊糊站在门外：“姐，娘让送吃的来。”
沈云舒开门接过碗，递给萧夜：“吃吧。吃完歇着，明天开始，有得忙。”
萧夜接过碗，糊糊还是刺棘根混草籽，但他吃得很认真，一口一口，像在完成什么仪式。
沈云舒走到窗边，透过破窗纸看外面。陈伯带着人在清理废墟，柳如眉在给伤员换药，大壮和二牛在修补围墙。每个人都在动，为了活下去而动。
她想起萧夜说的那条线：驻军、草原部落、黑风寨。如果真是这样，那这荒原的水，比她想的深得多。
但深也得蹚。
“萧夜。”她忽然开口。
“嗯？”
“暗卫营的内鬼，”她没回头，“你查到哪一步了？”
身后沉默了很久。
“查到一枚玉佩。”萧夜的声音低下来，“草原部落大首领的信物，出现在暗卫营副统领的书房里。而那枚玉佩，本该在三年前的一场大火里烧毁。”
“大火？”
“北疆前哨营大火，死了一百二十七人。”萧夜说，“上报说是意外，但我查过，是有人纵火。为了灭口。”
沈云舒转过身：“灭谁的口？”
萧夜看着她，眼神深得像井：“灭一个知道太多秘密的军需官的口。而那军需官，是我父亲。”
屋里彻底静了。
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荒原特有的干冷。沈云舒看着炕上的男人，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握着碗的手，指节发白。
“所以你不是在查案，”她说，“是在报仇。”
“报仇，和查案，不冲突。”萧夜放下碗，“该死的人，一个都不会少。”
沈云舒没再问。她走到门边，拉开门。
“好好养伤。”她说，“半个月后，我要看到一支能打的队伍。”
门外天光大亮，废墟上的人们还在忙碌。沈云舒深吸口气，走进那片光里。
屋里，萧夜缓缓躺回炕上，闭上眼睛。
父亲，他无声地说，再等等。
就快有眉目了。
第七天，萧夜能下地了。
他扶着墙慢慢挪到门口，外头的景象让他顿了顿。村子比他想象中……有条理。
烧毁的屋子已经清理干净，正在用新采的黑石板重建。围墙加高了，瞭望台又多搭了两个。空地上，十几个青壮年排成两排，跟着大壮练习刺矛动作——虽然姿势歪七扭八，但至少有了队形。
沈云舒站在场边看着，手里拿着根削直的细木棍，时不时用棍尖纠正某个人的动作。
“手腕低些。”她点了一下二牛的手肘，“刺出去不是抡出去，用腰劲。”
二牛憨憨地点头，重新做了一遍。这回好多了，木矛刺出时有破风声。
萧夜看了一会儿，发现沈云舒教的东西很基础，但实用。没有花哨的招式，全是直刺、横挡、撤步这些保命的动作。而且她强调配合——两人一组，一人刺一人挡，轮流换位。
“醒了？”
沈云舒发现了他，走过来：“能走动是好事，但别逞强。”
萧夜点点头，目光扫过训练场：“练几天了？”
“从你醒来那天开始。”沈云舒说，“每天上午一个时辰，下午一个时辰。晚上挖陷坑，修围墙。”
“效果如何？”
“比乱打强。”沈云舒实话实说，“但真对上马匪，还是不够。”
萧夜沉默片刻：“让我看看。”
他慢慢走到场边。训练的人们停下来，好奇地看着这个陌生男人——沈云舒只说他是个懂打仗的伤号，具体身份没提。
“继续练。”沈云舒说。
矛尖又刺出去。萧夜看了几组，忽然开口：“停。”
所有人停住。他指着其中一组：“你们俩，攻守互换，再来一遍。”
那两人对视一眼，照做。但换位时脚步乱了，矛差点捅到同伴
“问题出在脚步。”萧夜声音不高，但清晰，“刺的人退半步，挡的人进半步，同时转身。你们一个快一个慢，能不乱么？”
他看向沈云舒：“有沙地么？”
“那边。”沈云舒指向村东头一片平整过的空地。
萧夜走过去，折了根树枝，在沙地上画起来。他画了两个小人，标出脚步：“刺的人，右脚前踏，矛出。矛收回时，左脚后撤半步。这时挡的人，左脚前踏，矛横举，同时右脚跟进，转身。”
他边说边用树枝演示，动作很慢，但连贯流畅。明明只是树枝，却有种说不出的气势。
“看懂没？”他问那两人。
两人点头，又摇头。
萧夜把树枝递给沈云舒：“你跟他们练，我看着。”
沈云舒接过树枝，按他说的走了一遍。她本就有底子，学得快，两遍下来已经像模像样。那两人跟着她练，渐渐找到节奏。
“好，就这样。”萧夜点头，“所有人，两两分组，练换位。不要求快，要求稳。”
训练场重新动起来。这回有了章法，虽然生疏，但至少不乱了。
萧夜看了半个时辰，把大壮和二牛叫到一边。
“你力气大，但动作慢。”他对大壮说，“别想着刺七八下，你就练两下：一下直刺，一下斜撩。练到闭着眼都能刺中靶子。”
又对二牛：“你灵活，但下盘不稳。每天扎马步半个时辰，脚下稳了，矛才稳。”
两人认真听着，用力点头。
沈云舒走过来，递给他一碗水：“怎么样？”
“底子差，但肯学。”萧夜接过碗，“再练十天，守村子够用了。但要主动出击，还差得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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