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马匪——那个手腕受伤的——吓傻了,转身要跑。沈云舒捡起地上的刀,掷出去。
刀尖从后背刺入,那人扑倒在地,抽搐两下,不动了。
整个过程不到五息。
沈云舒没管尸体,快步走到男子身边。他伤得很重,肩上的刀伤深可见骨,腿上的伤口也在汩汩冒血,背上的箭还在颤。
“能走吗?”她问。
男子抬头看她。火光映照下,他的脸棱角分明,眉眼深邃,即使此刻苍白如纸,依然有种刀锋般的锐利。他盯着沈云舒看了两秒,缓缓摇头。
“那就得罪了。”
沈云舒蹲下身,扶起他。男子比她高一个头,很重,但她咬牙撑住了。架着他往村里走——不能去北山,那里没掩护,只能先回村。
一路上男子没说话,只是尽量配合她的脚步。他的呼吸很轻,但每一声都带着血沫声,肺可能伤了。
回到村口时,战斗已经接近尾声。马匪突然撤退了——不是被打退的,是阿木尔吹了撤退的哨子。村民们惊魂未定,正在扑火,救治伤员。
沈云舒架着男子径直回东头屋子。林氏和沈云安迎上来,看见她扶着的血人,都吓了一跳。
“关门。”沈云舒把人放到地上,“打水,拿干净的布来。”
林氏立刻去准备。沈云安看着地上的人,小声问:“姐,他是谁?”
“不知道。”沈云舒实话实说,“先救人。”
她检查伤势。箭伤在左背,靠近肩胛,没伤到要害,但箭上有倒钩,不能硬拔。肩上的刀伤最重,骨头可能裂了。腿上的伤口也不浅。
“娘,你和云安出去守着,别让人进来。”沈云舒说。
林氏迟疑了一下,还是拉着沈云安出去了,带上门。
沈云舒这才从空间取出灵泉水。她犹豫了一下,又摘了片赤心草的叶子,捣碎了混进水里。
扶起男子,一点点喂他喝下去。
泉水入口,男子的呼吸明显平稳了些。沈云舒又用泉水清洗伤口,把捣碎的叶子敷在伤处。血渐渐止住了。
她这才开始处理箭伤。没工具,只能用短匕小心割开皮肉,一点点取出箭镞。过程中男子醒了,身体绷紧,但没出声,只是死死咬着牙。
箭镞取出的瞬间,他闷哼一声,又昏了过去。
沈云舒用剩下的布条包扎好所有伤口,最后给他喂了第二次灵泉水。做完这一切,她自己也累得快虚脱了,靠在墙上喘气。
屋外,天快亮了。
火扑灭了,哭声渐渐响起——是在清点伤亡。沈云舒听见大壮的声音,在喊谁的名字,声音嘶哑。
她闭上眼睛。
这一夜,村子守住了,粮仓保住了,但人死了多少?烧了多少屋子?马匪为什么突然撤退?
还有地上这个人……
沈云舒睁开眼,看向昏迷的男子。他脸上有血污,但掩不住那份与众不同的气质。那不是普通人的气质,也不是江湖人的草莽气,而是……军人的肃杀,却又更冷,更隐秘。
她想起马匪追他时说的话。
“大哥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不是抢掠,是追杀。
这个人,是谁?
屋外传来脚步声,是村长和陈伯来了。沈云舒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男子,推门出去。
天边泛起鱼肚白,暗红色的月亮已经西沉。
萧夜在第三日清晨醒来。
睁开眼的瞬间,他全身肌肉绷紧,右手本能地往腰间摸——空的。刀不在,身上盖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被,躺的地方是土炕,炕沿坐着个女人,正低头捣着什么。
是救他的那个女人。
沈云舒听到动静,抬起头。两人目光对上,空气静了一瞬。
“醒了?”她放下手里的石臼,里面是捣成糊的赤心草,“感觉如何?”
萧夜没立刻回答。他缓缓吸气,感受身体的状况。背上的箭伤还在疼,但那种灼烧的刺痛感轻了许多。肩上的刀伤被妥善包扎,腿也是。更重要的是,体内那股一直乱窜的虚浮感,稳住了。
“你救了我。”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顺手。”沈云舒起身,从破陶壶里倒了半碗水递过来,“能自己喝吗?”
萧夜尝试抬手,左肩传来撕裂般的疼。他皱了皱眉,改用右手接过碗。水清澈,入口微甘,带着极淡的药草味——和昏迷时喂他的一样。
“这是什么水?”他问。
“井水煮的,加了点草药。”沈云舒坐回炕沿,“你背上的箭有倒钩,我取了。肩胛骨裂了,得养至少一个月。腿上的伤不深,但失血多。”
她说得平静,像在说今天天气如何。萧夜看着她,这女子年轻,十六七岁模样,脸上有长期营养不良的微黄,但眼睛很亮,看人时不闪不避。
“为何救我?”他问。
“马匪追你,我杀马匪。”沈云舒语气如常,“你倒在村外,我拖你回来。就这么简单。”
“你不怕我是恶人?”
沈云舒看了他一眼:“恶人不会伤成那样还被追杀。况且……”她顿了顿,“你握刀的姿势,是军中练法。倒下的身法,是故意留了后手。这样的人,就算不是朋友,也不会是普通的贼。”
萧夜眼底闪过一丝讶异。这女子,不简单。
“我叫萧夜。”他说。
“沈云舒。”
两人又沉默了会儿。外头传来人声,是陈伯在指挥修补烧毁的屋子。沈云舒侧耳听了听,起身:“你歇着,我去看看。”
“等等。”萧夜叫住她,“村子……损失如何?”
沈云舒脚步顿住,背影微微僵了一瞬:“死了九个,伤二十多个。烧了七间屋。”
萧夜闭上眼。空气里的血腥味还没散尽,他闻得到。
“马匪为何退?”他问。
“不知道。”沈云舒转身看他,“他们占了上风,突然就退了。你知不知道原因?”
萧夜睁开眼,眼神锐利起来:“阿木尔这次来,不单为抢粮。”
“哦?”
“他在找东西。”萧夜缓缓道,“或者说,在找人。”
沈云舒重新坐下:“找你?”
“可能。”萧夜没否认,“我路过黑风寨的地盘时,萧夜没否认,“我路过黑风寨的地盘时,听到些不该听的。他们绑了个过路的商队,商队头领说,北疆驻军有人暗中卖兵器给草原部落。阿木尔就是中间人。”
沈云舒眼神一凝:“驻军卖兵器给马匪?”
“不是直接卖。”萧夜摇头,“通过草原部落转手。这样就算查,也查不到驻军头上。”
“你听到多少?”
“足够他们杀我灭口。”萧夜扯了扯嘴角,是个极淡的苦笑,“我本来只是路过,没想到撞上他们交易。阿木尔的二当家认出我——我以前在军中待过,他见过我。”
沈云舒沉默。信息量有点大,但串起来了。马匪提前来袭,规模远超以往,不是为了抢粮,是为了灭口。
“你以前在军中,”她问,“什么职位?”
萧夜看着她,看了很久。最后缓缓开口:“暗卫。北疆暗卫营,第三队统领。”
暗卫。
沈云舒知道这个。大燕朝设在边疆的秘密部队,直属皇帝,负责刺探、刺杀、以及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权力大,但一旦暴露,死得也快。
“那你现在……”她没说下去。
“现在是个死人。”萧夜语气平静,“暗卫统领萧夜,三个月前追查私盐案时殉职。卷宗上是这么写的。”
“所以你是假死?”
“真死。”萧夜说,“暗卫营里有内鬼,我查到的东西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他们设局围杀,我重伤跳崖,侥幸未死。但暗卫营已经回不去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沈云舒听得出背后的凶险。暗卫内斗,死伤从来不留痕迹。
“那你为何来北疆?”
“查。”萧夜眼神冷下来,“我怀疑卖兵器的事,和暗卫营的内鬼有关。北疆驻军里有人配合,草原部落有人接应,黑风寨是运输队。这条线埋得很深,但必须挖出来。”
沈云舒没说话。她起身走到门边,拉开门缝往外看了看,又关上。
“你跟我说这些,”她转过身,“不怕我告密?”
“你不会。”萧夜说得笃定,“你若想我死,那晚不必救我。你若想拿我换好处,现在就可以去跟村长说,我是暗卫逃犯,悬赏至少五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