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昌河从沉沉的睡梦中醒转,马车依旧在林间颠簸,车窗外的天光透着几分朦胧。他侧头望去,你还枕着他的肩睡得安稳,睫羽轻颤,呼吸均匀。他忍不住伸出手,指尖轻轻拂开你额前散落的碎发,动作温柔得不像话,嘴角噙着一抹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浅淡笑意。
“睡醒了?”
一道低沉的声音忽然从车外传来,打破了车厢里的静谧。苏昌河指尖一顿,迅速收回手,若无其事地看向苏喆。
“啊,”他淡淡应了一声,眼底的温柔尽数敛去,只余下几分残存的恍惚,“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些很久以前的事。”
苏喆目光落在他脸上,手里握着烟斗。他深深吸了一口,烟雾从唇齿间漫出,模糊了眉眼,看向苏昌河的眼神里,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与过来人的无奈。
你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车厢里空荡荡的,不见苏昌河与苏喆的身影。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掀开车帘,才发现马车停在一条小河边,河水潺潺流淌,岸边的青草上还沾着晶莹的露水,被晨光一照,亮闪闪的晃人眼。那两人正并肩站在河沿,低声说着什么,身影被暖金色的光拉得老长。
“大家长能活几日,就让他活几日吧。”苏昌河手里把玩着一枚圆润的石子,指尖轻轻一捻,石子便在掌心滴溜溜转了个圈,他抬眼看向平静无波的河面,语气漫不经心,却透着一股子不容置喙的笃定,“反正我们抓紧时间,先把那小神医给除了就是。”
“话虽如此,”苏喆吸了一口烟,淡青色的烟雾从他唇齿间逸出,眉头却微微蹙起,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顾虑,“大家长和那神医身边,可有地支十二肖护着,你就这么有把握?”
苏昌河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眼底闪着运筹帷幄的光,仿佛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控之中:“我早已派人传了一封信,送去北门的皇城。那里有个人,出身唐门,赫赫有名——是唐二老爷最亲近的弟子,九江琵琶亭内,三道暗器惊天下,可是能与司空长风、百里东君等人齐名的高手。”
苏喆的眼神动了动,拿着烟斗的手指顿了顿,带着几分不确定,缓缓吐出一个名字:“唐怜月?”
“正是。”苏昌河颔首,指尖的石子被他随手掷出,“咚”的一声落入水中,漾开一圈圈细碎的涟漪,“我不管大家长为何要杀唐二老爷,但我知道,唐二老爷一死,最想报仇的人,定然是唐怜月。”
你掀开车帘的一角,走到车外,随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故意抻着嗓子发出一点动静,嘴角噙着几分玩味的笑意,利落跳下马车,踩着青草朝着他们走去,鞋尖偶尔蹭到草叶上的露水,凉丝丝的。
“喆叔,早啊!”你脆生生地喊了一声,语气里满是轻快,脚步却径直朝着苏喆走去,看都没看旁边的苏昌河一眼。
苏喆回头看你,脸上的严肃散去几分,笑着应道:“小昭渡,醒了啊?昨晚睡得可还安稳?”
你冲他眨了眨眼,目光却状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旁边面无表情的苏昌河,故意没理他,继续嬉皮笑脸地凑到苏喆身边,胳膊轻轻搭在他的肩上,语气带着几分好奇:“挺好的!对了,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呢?我好像听到了唐怜月的名字。”
苏昌河看着你这副刻意冷落他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也见怪不怪。他想起初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少言寡语的小丫头,眉眼间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意,手里总攥着那只通体乌黑的蝎子,谁都近不得身,哪里像现在这般鲜活跳脱。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是从苏昌河和苏暮雨踏入苏家后,你才一点点变了样子,变得……会对着他们耍赖,会对着他们笑,也会对着他们使小性子。
苏喆何等精明,瞥见苏昌河眼底那点不易察觉的在意,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却没点破,只是拍了拍你的肩膀,笑着指了指苏昌河:“这个啊,你可得去问昌河了,这小子。”
你这才不情不愿地看向苏昌河,撇了撇嘴,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调侃:“欸,坏胚子,你又憋着什么坏主意呢?”
苏昌河立刻摆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摊了摊手,语气哀怨得很:“阿昭,你怎会如此想我?我可是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
“得了吧你,”你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毫不留情地拆穿他,“准没什么好主意,不是算计这个就是算计那个。”
苏昌河也不恼,反而话锋一转,饶有兴致地看着你,目光里带着几分探究,语气慢悠悠的:“说起来,阿昭与那唐怜月,可是旧识?”
你闻言,心里莫名地窜起一丝别扭的情绪,故意拖长了语调,下巴微微扬起:“怎么,你查我家底啊?”
苏昌河挑了挑眉,没说话,就那么看着你,眼神里的意思分明是“你不说我也能猜到”。
你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摸了摸下巴,撇撇嘴,才慢吞吞地开口:“算不上什么旧识,不过是有过一面之缘罢了。”顿了顿,你又补充道,“当年我去唐门偷取噬心蛊,不小心误闯了他练暗器的园子,被他逮了个正着。本以为要打上一架,不死也得脱层皮,谁知他看我摆弄蛊虫的手法还算有趣,竟没为难我,还和我聊了几句暗器与蛊术的门道,最后还放我走了。”
你说着,咂咂嘴,似乎想起了什么,嘴角弯了弯:“那人看着冷冷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其实倒也不算难相处,聊起暗器来,眼睛都发亮呢。”
这话一出口,并未察觉到苏昌河的脸色沉了几分,眼底那点探究变成了淡淡的醋意,连带着周身的气息都冷了些。
你询问道:“怎么,你这计谋,还和他有关啊?”
苏喆站在一旁,夹着烟,看着你们俩这你来我往的拉扯,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可是过来人,苏昌河那点心思,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他的眼睛——分明是在意这丫头,才会因为她提起别的男人而沉脸。他慢悠悠地吸了口烟,烟雾缭绕间,只作壁上观,心照不宣地没有插嘴。
苏昌河压下心底那点莫名的别扭,清了清嗓子,才将自己的计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从借刀杀人到引唐怜月入局,再到如何利用唐怜月对大家长的恨意,一步步环环相扣,条理清晰得很。
你听完,眼睛微微一亮,看向他的目光里带着几分真切的欣赏,忍不住拍手赞道:“好计谋啊!苏昌河,你这脑子,倒是真没白长!”
这话一出,苏昌河脸上的那点沉郁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微微扬起下巴,胸膛挺直了几分,眼底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那副臭屁的模样,简直藏都藏不住。
他故意慢悠悠地捋了捋衣袖,语气轻飘飘的,却带着几分显摆的意味:“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是谁想出来的计谋,岂是寻常人能比的?”
他说着,还故意斜睨了你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怎么样,爷厉害吧,还不赶紧夸夸爷”,活脱脱一副等着被顺毛的模样。
苏喆看着他这副样子,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摇了摇头,心里暗道:这小子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