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嘉祺被迫休息的三天,练习室里少了两个人。
张真源在医院,他在宿舍。六人变成五人,但镜子前依然留着七个位置——这是金在勋要求的。
“空位要留。”他说,“要让他们习惯有人缺席,也要让缺席的人知道,位置还在等他。”
但马嘉祺知道,那个“等”是有期限的。十天,或者更短。
第一天,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肩膀的疼痛已经缓解,但心里的焦灼在燃烧。他拿出手机,翻看之前拍的训练视频。视频里,张真源在努力压腿,汗水顺着脸颊滴落。视频的标题是:“第一天,张真源说要成为偶像。”
他关掉手机,闭上眼睛。
中午,贺峻霖给他带饭回来。
“今天学新动作了。”贺峻霖一边吃饭一边说,“丁程鑫跳得特别好,金老师让他带我们练。但刘耀文好像不太高兴。”
“为什么?”
“不知道。可能觉得丁程鑫抢风头吧。”
下午,宋亚轩发来一段音频,是他新写的歌,叫《空位》。歌词写的是七个座位,六个有人,一个空着,但空着的那个也在发光。
马嘉祺听了三遍,然后回复:“很好听。”
宋亚轩回了一个笑脸。
晚上,丁程鑫推门进来,浑身是汗,直接倒在上铺。
“你肩膀怎么样?”他问。
“好多了。”
“那就好。”丁程鑫沉默了一会儿,“今天刘耀文和金老师吵了一架。”
“为什么?”
“因为张真源的空位。金老师让我们练习队形变换,但有一个位置一直是空的。刘耀文说,这样练没有意义,应该调整队形,变成六人阵型。金老师说不行,必须保留空位。两人就吵起来了。”
“谁赢了?”
“金老师。”丁程鑫说,“他说,要么按他的方式练,要么滚。刘耀文没滚,但练的时候全程黑脸。”
马嘉祺没说话。他能理解刘耀文的想法——时间紧迫,应该务实。但也能理解金在勋——保留空位,是对缺席者的尊重,也是对团队完整性的坚持。
“你觉得呢?”马嘉祺问,“该保留空位吗?”
丁程鑫很久没回答。
“我不知道。”最后他说,“但如果是我的位置空着,我希望他们保留。”
第二天,马嘉祺去了练习室。虽然不能跳舞,但他可以坐在角落看,可以练声乐,可以记动作。
他到的时候,金在勋正在发火。
“这个动作练了十遍还错!你们脑子里装的是什么?!”金在勋的手杖敲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出错的是贺峻霖。他在一个转身动作上总是慢半拍。
“对、对不起……”贺峻霖快哭了。
“对不起有用吗?观众会因为你对不起就原谅你吗?评委会因为你对不起就给你高分吗?”金在勋走到他面前,“再来。做到对为止。”
贺峻霖又开始跳。这一次,他紧张过度,直接摔倒了。
金在勋没扶他,只是冷冷地看着。
“起来。”
贺峻霖爬起来,膝盖擦破了皮,渗出血。
“继续。”
马嘉祺看不下去,站起来。
“老师,他受伤了。”
金在勋看向他。
“所以呢?”
“应该让他处理一下伤口。”
“处理完呢?继续错?”金在勋摇头,“马嘉祺,你太心软了。在这个行业,受伤是常态。流血是常态。你如果连这点痛都受不了,趁早退出。”
“但……”
“没有但是。”金在勋打断他,“要么练,要么滚。贺峻霖,你选。”
贺峻霖抹了把眼泪。
“我练。”
他重新开始跳。这一次,他没再出错。但马嘉祺看到,他的腿在抖,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中午休息时,马嘉祺给贺峻霖递了创可贴。
“谢谢。”贺峻霖小声说。
“疼吗?”
“疼。但金老师说得对,疼也要练。”
马嘉祺看着他。贺峻霖的眼睛还是红的,但眼神变了——不再是之前的怯懦,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坚定。
“你为什么这么拼?”马嘉祺问。
贺峻霖沉默了很久。
“我初中时,有个音乐老师,说我唱歌像杀鸡。全班都笑我。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在别人面前唱过歌。直到高三,我瞒着家里,偷偷参加了艺考培训。老师说我很有天赋,但起步太晚,要加倍努力。我拼命练,练到嗓子出血,练到被培训中心劝退,说‘你再练下去声带就废了’。但我没停。因为我想证明,那个说我像杀鸡的老师是错的。”
他顿了顿。
“所以现在,不管多疼,多难,我都要练下去。我要证明,我可以。我要站上舞台,让所有人都听到我的声音。我要让那个老师看到,他错得有多离谱。”
马嘉祺拍拍他的肩。
“你会做到的。”
“希望吧。”
下午,李飞来了,脸色很不好。
“王总那边来消息了。”他说,“下周,公司要拍第一组公式照,用于初期宣传。”
“公式照?”严浩翔问。
“就是官方宣传照。七个人的团体照,还有每个人的单人照。但问题是——”李飞看向张真源的空位,“张真源不在。王总说,如果他赶不上,就用六个人拍。”
“那怎么行?”宋亚轩说,“我们七个人是一个团队。”
“但在资本眼里,不能创造价值的人,就不算团队一员。”李飞说,“所以,我们只有两个选择:一,说服王总等张真源;二,想办法让张真源在拍照前回来。”
“拍照是什么时候?”
“五天后。”
五天后。而张真源的最晚期限是十天后。
“我去找他。”马嘉祺站起来,“我去医院,看他恢复得怎么样。”
“我也去。”丁程鑫说。
“你们不能都去。”李飞说,“训练不能停。最多去两个人。”
最后决定,马嘉祺和丁程鑫去,因为他们俩目前一个是伤员,一个是领舞,缺一节课影响最小。
医院在城东,打车要四十分钟。
路上,丁程鑫一直看着窗外,没说话。
“你在想什么?”马嘉祺问。
“想我妹妹。”丁程鑫说,“她今天做第二次手术。”
“情况怎么样?”
“不知道。我妈说手术要八个小时,现在才过了三个小时。”
马嘉祺不知道怎么安慰。
“会好的。”最后他说。
“我也希望。”丁程鑫说,“但如果不好……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继续。”
“什么意思?”
“意思是,如果妹妹需要钱做第三次手术,而我在这里浪费时间和机会,我会恨自己一辈子。”
马嘉祺明白了。丁程鑫的坚持,不只是为了梦想,更是为了责任。沉重的,无法推卸的责任。
医院到了。
张真源在骨科病房,三人间,他靠窗。马嘉祺和丁程鑫进去时,他正躺在床上,膝盖上敷着黑乎乎的药膏,气味刺鼻。
“马哥!丁哥!”张真源眼睛一亮,想坐起来,但疼得龇牙咧嘴。
“别动。”马嘉祺按住他,“怎么样?”
“好多了。”张真源掀开被子,露出膝盖。肿胀确实消了很多,但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紫红色,“那个老中医的药很管用,就是有点……辣。”
“辣?”
“嗯,像辣椒敷在伤口上,火辣辣的。但老头说,这是在活血化瘀。”
丁程鑫俯身,仔细看了看。
“这药什么成分?”
“不知道。老头说是祖传秘方,不告诉外人。”张真源压低声音,“但我偷看了药罐子,里面有红花、当归、三七,还有些我不认识的草根。”
“你确定安全吗?”
“不确定。”张真源老实说,“但老头说他以前在武行,那些武打演员受伤都用这个,好得快。就是……有点副作用。”
“什么副作用?”
“他说,可能以后阴雨天会疼,可能老了会得关节炎,可能……缩短寿命。但他也说,看个人体质,有人用了没事,有人用了就有事。”
马嘉祺和丁程鑫对视一眼。
“别用了。”丁程鑫说,“太危险。”
“不行。”张真源摇头,“我已经用了三天了,再坚持四天,我就能下地。医生说正常要两周,这药能缩短一半时间。我必须用。”
“但万一……”
“没有万一。”张真源打断他,“丁哥,你知道我家的情况。这是我唯一的机会。如果我错过了,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回四川?种地?挖矿?我不甘心。”
他看着自己的膝盖。
“所以,哪怕这药有毒,我也要试。毒死总比穷死强。”
马嘉祺心里一紧。他想起自己母亲给的三千块钱,想起她说“别给妈丢脸”。穷死,这个词太沉重,沉重到可以压垮一切。
“公司要拍公式照。”丁程鑫转移话题,“五天后。王总说,如果你赶不上,就用六个人拍。”
张真源的脸瞬间白了。
“五天……我、我能赶上。老头说,七天就能下地走路。那五天……五天后,我至少能站着拍照。”
“但你的腿……”
“站着不动,应该可以。”张真源说,“我会跟老头说,让他加大药量。”
“不行!”马嘉祺和丁程鑫同时说。
“太危险了。”丁程鑫说,“万一出事,你腿就废了。”
“废了我也认。”张真源说,“至少我试过了。”
病房里陷入沉默。
隔壁床的病人翻了个身,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这样吧。”丁程鑫说,“我们跟李老师说,让他想办法拖延拍照时间。你按正常进度恢复,不要冒险。”
“李老师能说服王总吗?”
“不知道。但总要试试。”
张真源看着他们,眼睛红了。
“马哥,丁哥,谢谢你们。但我真的……不能等了。我昨天晚上做梦,梦见我妹妹在学校跑步,摔倒了,膝盖流血。她在梦里哭着喊哥哥,但我动不了,我腿断了。我醒来一身冷汗。我想,如果我不能快点站起来,我妹妹可能真的会摔倒,而我什么也做不了。”
他抓住马嘉祺的手。
“所以,让我试吧。如果我成功了,我请你们吃饭。如果我失败了……至少我试过了。”
马嘉祺说不出话。他看着张真源的眼睛,那里面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那是走投无路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我们陪你。”最后他说,“但你要答应我们,如果感觉不对,立刻停。”
“我答应。”
回程的路上,马嘉祺和丁程鑫都沉默。
“你觉得他能成功吗?”马嘉祺问。
“不知道。”丁程鑫说,“但我知道,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为什么?”
“因为没得选。”丁程鑫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有些人的人生有很多选择,但有些人的人生,只有一条路。走,可能死。不走,一定死。那当然要走。”
马嘉祺想起王总的话:“良心是奢侈品。”
也许,对张真源来说,健康也是奢侈品。
为了活下去,为了家人,他可以赌上一切。
包括自己的腿,自己的未来。
回到训练基地,已经是下午四点。训练还在继续。马嘉祺和丁程鑫换上训练服,加入队伍。
金在勋看了他们一眼,没说什么,继续教新动作。
但马嘉祺注意到,刘耀文的脸色更差了。
休息时,刘耀文找到马嘉祺。
“你们去医院了?”
“嗯。”
“张真源怎么样?”
“在恢复。他说五天后能回来拍照。”
刘耀文哼了一声。
“你觉得可能吗?膝盖缝针,韧带拉伤,五天就能站着拍照?他在做梦。”
“万一呢?”
“没有万一。”刘耀文说,“我知道你们想帮他,但现实一点。他赶不上的。到时候拍照只有六个人,队形要重排,舞蹈要重编,所有计划都要打乱。就因为他一个人,拖累整个团队。这公平吗?”
马嘉祺看着刘耀文。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男孩,此刻脸上写满烦躁和焦虑。
“你好像很生气。”马嘉祺说。
“我当然生气。”刘耀文压低声音,“你知道吗,我昨天接到我妈电话,说我爸的医药费又涨了。如果我不能尽快出道,赚钱,我爸可能就……所以,我没时间等。我没时间陪一个不可能赶上的人玩团队游戏。我要成功,要快。”
他说完,转身走了。
马嘉祺站在原地,心里五味杂陈。
他能理解刘耀文的焦虑,也能理解张真源的绝望。两个人都被生活逼到墙角,都只能看到眼前的这一条路。
但这条路,太窄,容不下两个人。
晚上,李飞召集所有人开会。
“拍照的事,我跟王总争取了。”他说,“王总同意延后两天,但最多两天。七天后,必须拍。所以,张真源有七天时间。七天后,如果他回不来,我们就用六人阵型拍。”
他顿了顿。
“另外,公司派来了新的内容总监,姓林,明天到。他会负责你们的人设打造和宣传策略。王总说,这位林总监很厉害,但也很严格。你们做好准备。”
散会后,马嘉祺回到宿舍,发现手机上有母亲的未接来电。
他打回去。
“嘉祺啊,训练累不累?”母亲的声音很轻,像怕打扰他。
“不累。”
“钱够不够花?妈再给你打点?”
“够了。您别操心。”
“那就好。对了,你王阿姨家儿子,就是那个当公务员的,说要给你介绍对象。我说你还小,不急。但王阿姨说,早点定下来好……”
马嘉祺听着母亲的唠叨,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母亲不知道他在经历什么,不知道他每天流多少汗,受多少伤,不知道他可能要面对淘汰,不知道他在填写那些窥探隐私的问卷。她只知道,儿子在北京,在追梦,她很骄傲。
“妈。”他打断她,“如果我失败了怎么办?”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失败就失败呗。”母亲说,“回家来,妈养你。”
马嘉祺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说什么傻话,我都这么大了。”
“再大也是我儿子。”母亲说,“嘉祺,妈不指望你出人头地,妈只希望你健康、快乐。如果在那里太累,就回家。家里永远有你一口饭吃。”
马嘉祺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嗯。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他躺在床上,眼泪止不住地流。
他想起了张真源,想起了刘耀文,想起了丁程鑫的妹妹,想起了贺峻霖的老师,想起了宋亚轩退学的音乐学院,想起了严浩翔那沉默却充满压力的家庭。
每个人,都被什么驱赶着,在这条狭窄的路上奔跑。
不能停,不能回头。
因为身后是悬崖。
而前方,可能是光,也可能是更大的黑暗。
窗外,夜色深沉。
明天,新的内容总监要来。
七天后,公式照要拍。
张真源只有七天。
他们所有人,都只有七天。
七天,能改变什么?
马嘉祺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必须跑下去。
哪怕前方是焚化炉。
也要跑进去。
因为停下,就是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