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珠烬
第四章 寒夜劫来碎清宁
望海城的冬夜,总带着一股浸骨的湿冷。海风卷着碎雪,拍打在兰苑的窗棂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深海里孤寂的呜咽。院中的梅花在风雪中簌簌发抖,洁白的花瓣上落满了冰晶,原本清雅的香气被寒气裹着,变得愈发清冽。
阿鲛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指尖捏着那方未完成的鲛绡帕子。烛火摇曳,将她的影子映在窗纸上,纤细而单薄。帕子上的浪涛与朝阳已近完工,唯有那滴暗红的血珠,在烛光下显得格外醒目,像是一颗无法抹去的烙印。她想起谢珩昨夜离去时的背影,他说近日朝堂不宁,让她务必锁紧院门,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开门,他会尽快回来。
心口的鲛珠泛着淡淡的暖意,驱散了些许寒意,却驱不散心中隐隐的不安。院墙外的巡逻声似乎比往日稀疏了许多,偶尔传来的脚步声也格外沉重,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压抑。晚晴已经睡下了,隔壁房间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阿鲛却毫无睡意,只是一遍遍摩挲着鲛绡帕子上的丝线,指尖冰凉。
忽然,院墙外传来一声短促的闷响,像是有人被捂住了口鼻。
阿鲛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攥紧了帕子,琉璃色的眼眸中瞬间盛满了警惕。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风雪的呼啸声中,似乎夹杂着衣物摩擦的窸窣声,还有金属碰撞的轻响,正朝着兰苑的方向靠近。
是李公公的人又回来了吗?还是……那些猎杀鲛族的猎手?
无数可怕的念头在脑海中闪过,阿鲛的身体微微颤抖,胸口的鲛珠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暖意骤然收紧,变得有些灼人。她想起谢珩的叮嘱,不要动用鲛力,不要让任何人看到鲛珠。可此刻,强烈的恐惧让她几乎控制不住体内的力量,脚踝处的银鳞在裙摆下隐隐发烫,想要冲破束缚。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兰苑的院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了。厚重的木门撞在墙上,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随即重重落地,扬起一阵尘土。风雪趁机涌入,烛火被吹得剧烈摇晃,险些熄灭。
阿鲛猛地站起身,想要冲向隔壁房间叫醒晚晴,可脚步还未迈出,几道黑影便如鬼魅般窜了进来,瞬间堵住了她的去路。
那是一群身着玄色劲装的人,脸上蒙着黑色的面巾,只露出一双双冰冷的眼睛,像是暗夜中的野兽,闪烁着贪婪与狠厉的光。他们手中握着特制的网罟与短刀,刀身泛着幽蓝的光泽,正是当初猎杀鲛族时所用的、淬了毒的利刃。
是他们!那些毁灭鲛宫的猎手!
阿鲛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恐惧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想要尖叫,想要逃跑,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双腿也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无法动弹。
为首的黑衣人眼神阴鸷地盯着她,目光在她琉璃色的眼眸与脚踝处扫过,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果然是鲛族余孽,不枉我们等了这么久。”
他的声音沙哑刺耳,像是砂纸摩擦过木头,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阿鲛认出,这正是当初在深海中指挥猎手们屠杀族人的声音!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阿鲛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黑衣人没有回答,只是对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两名黑衣人上前,手中的网罟带着风声,朝着阿鲛当头罩下。那网罟是用特殊的丝线编织而成,上面缠绕着细小的倒刺,还浸过能抑制鲛力的药水,一旦被缠住,便难以挣脱。
阿鲛下意识地抬手去挡,指尖刚触碰到网罟,便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一股冰凉的药水顺着指尖蔓延开来,体内的鲛力瞬间被压制,胸口的鲛珠也变得黯淡无光,原本温润的暖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刺骨的寒意。
“不——”
她绝望地尖叫一声,想要凝聚最后的力量挣脱,可身体却越来越无力,脚踝处的银鳞失去了光泽,化作了普通人类的肌肤。黑衣人趁机上前,粗糙的大手紧紧抓住了她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阿鲛拼命挣扎着,泪水混合着恐惧滑落,滴落在黑衣人的手上,瞬间化作一颗颗黯淡的鲛珠。
黑衣人看到鲛珠,眼中的贪婪更甚,忍不住低笑出声:“果然是上等的鲛珠,带回少主那里,定能得到重赏。”
他们粗鲁地将阿鲛拖拽起来,不顾她的挣扎与哭喊,强行将她的双手反绑在身后,手腕处被粗糙的麻绳勒得生疼,渗出细密的血珠。一名黑衣人拿出一块浸过药的布条,粗暴地塞进了她的嘴里,堵住了她的声音,只留下呜呜的呜咽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阿鲛的视线被泪水模糊,她看到隔壁房间的门被推开了一条缝,晚晴惊恐的脸出现在门后,眼中满是焦急与无助。可还没等晚晴做出反应,便被一名黑衣人快步上前捂住了口鼻,拖回了房间,紧接着传来一声闷响,便再没了动静。
“晚晴!”
阿鲛在心中呐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晚晴被制服,心中充满了愧疚与绝望。是她,是她连累了晚晴。
黑衣人拖着她向外走去,粗糙的地面摩擦着她的脚踝,留下一道道血痕。风雪无情地拍打在她的脸上,冰冷刺骨,头发被风吹得散乱,贴在脸上,带着泪水的湿冷。她路过院中的梅花树,树枝上的冰晶被撞落,砸在她的肩上,像是一根根细小的冰针。
她回头望向那间熟悉的房间,烛火依旧摇曳,桌上还放着她未完成的鲛绡帕子,软榻上的被褥依旧温热,可这一切,都在瞬间化为泡影。她想起晚晴为她泡的热茶,想起谢珩黄昏时坐在石桌旁的身影,想起那些短暂而温暖的时光,心中的绝望如同潮水般泛滥。
谢珩,你在哪里?你说过会保护我的,你快来救我……
她在心中一遍遍地呼唤着谢珩的名字,可回应她的,只有风雪的呼啸与黑衣人的脚步声。
黑衣人将她拖拽出镇国公府,府中的侍卫不知被他们用什么方法制服了,一路上竟没有遇到任何阻拦。府门外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黑色马车,车身上覆盖着一层薄雪,车轮上沾满了泥土,显然是早已等候在此。
他们粗暴地将阿鲛扔进马车里,车厢内一片漆黑,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与血腥味。阿鲛摔倒在冰冷的木板上,肩膀重重地撞在车厢壁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口中的布条被浸湿,呼吸变得困难起来。
车门被关上,外面传来黑衣人低沉的交谈声。
“都处理干净了吗?镇国公那边不会发现吧?”
“放心,我们用了迷药,府里的侍卫至少要三个时辰后才会醒来。等谢珩发现人不见了,我们早就出了望海城了。”
“少主吩咐过,一定要活着带回去,可别在路上出了差错。”
“知道,这鲛女可是宝贝,死了就不值钱了。”
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积雪覆盖的路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阿鲛蜷缩在车厢的角落,身体因寒冷与恐惧而剧烈颤抖。她不知道这些黑衣人要把她带到哪里,也不知道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
胸口的鲛珠越来越凉,像是要冻结成冰。她能感觉到体内的毒素因为恐惧与挣扎而再次蔓延,五脏六腑像是被刀割般疼痛。她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嘱托,想起鲛族灭门的血海深仇,想起谢珩腰间的龙纹玉佩,想起兰苑中那些温柔的时光。
难道,她终究还是逃不过宿命的安排?难道鲛族的最后一丝希望,也要就此破灭?
泪水无声地滑落,在车厢的木板上凝结成冰。阿鲛闭上眼睛,脑海中最后浮现的,是谢珩温柔的眼眸,是他站在月光下对她说“有我在”时的模样。
谢珩,若是你能来救我,我便告诉你所有的秘密。若是不能……或许,这便是我们最后的缘分了。
马车在风雪中疾驰,朝着望海城的城外驶去。车厢内的黑暗与寒冷,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将阿鲛紧紧包裹。她不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劫持,并非只是简单的猎杀,背后牵扯着更深的阴谋,与谢珩的身世、龙纹玉佩的秘密,以及鲛族灭门的真相,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她的被劫,也将成为压垮那段温柔时光的最后一根稻草,将所有隐藏的伏笔与危机,彻底引爆,推向不可逆转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