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珠烬
第五章 风雪锁途劫余生
马车在风雪中颠簸前行,车轮碾过结冰的路面,发出单调而刺耳的咯吱声,像是要将这冬夜的寂静生生撕裂。阿鲛蜷缩在车厢角落,手脚被粗糙的麻绳紧紧捆绑着,手腕与脚踝处早已勒出了深深的血痕,冰冷的雪水顺着车缝渗进来,与血痕交融,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
口中的布条浸满了泪水与涎水,苦涩的药味顺着喉咙蔓延开来,让她头晕目眩。她用力眨了眨眼睛,试图看清车厢内的景象,可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偶尔从车帘缝隙中透进来的微弱月光,能隐约看到车厢壁上斑驳的血迹与划痕,像是无数次劫持留下的烙印。
车厢外,黑衣人的交谈声断断续续传来,被风雪的呼啸声掩盖,听得不甚清晰,却足以让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少主交代,务必在三日之内抵达寒潭坞,不能出任何差错。”
“放心,谢珩就算发现人丢了,也未必能猜到是我们做的。更何况,那迷药足够让国公府的人昏睡六个时辰,等他们醒过来,我们早就出了望海城的地界了。”
“听说这鲛女体内有一颗千年鲛珠,若是能取出来,少主的顽疾或许就能痊愈了……”
千年鲛珠……
阿鲛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原来他们的目标,从来都不只是她这个鲛族余孽,而是她胸口的鲛珠!那是母亲用性命为她留下的护身之物,是鲛族最后的希望,若是被他们夺走,她不仅会死,鲛族也将彻底覆灭。
恐惧与绝望如同藤蔓般缠绕住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她下意识地收紧胸口,想要护住鲛珠,可身体却被麻绳牢牢束缚着,动弹不得。体内的毒素因为方才的挣扎与此刻的恐惧,再次疯狂蔓延,五脏六腑像是被无数根细针穿刺,疼得她浑身发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与脸上的泪水、雪水混合在一起,冰凉刺骨。
马车忽然猛地一颠,阿鲛的身体重重撞在车厢壁上,肩膀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口中的布条被顶得更深,呛得她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汹涌而出。她能感觉到胸口的鲛珠微微发烫,似乎在抵抗着什么,可那点微弱的力量,在强大的敌人与体内的毒素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她开始尝试着挣扎,手腕用力扭动,想要挣脱麻绳的束缚。可麻绳越勒越紧,粗糙的纤维摩擦着手腕上的伤口,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血珠顺着麻绳滴落,落在车厢的木板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老实点!”
车厢外传来黑衣人的呵斥声,紧接着,车厢壁被人重重踹了一脚,震得阿鲛耳膜生疼。“再动,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阿鲛吓得浑身一僵,不敢再轻易挣扎。她能想象到外面黑衣人冰冷的眼神与手中淬毒的利刃,若是激怒了他们,或许不等抵达所谓的“寒潭坞”,她就会命丧当场。
她只能蜷缩在角落,任由马车带着她驶向未知的深渊。风雪依旧在呼啸,车厢内的药味与血腥味越来越浓重,让她几欲作呕。她闭上眼睛,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兰苑的景象——院中的素心兰开得清雅,石桌上还放着她未完成的鲛绡帕子,谢珩黄昏时坐在窗边看书的身影,晚晴为她泡的热茶冒着氤氲的热气……
那些短暂而温暖的时光,此刻想来,竟像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她想起谢珩曾对她说,他母亲年轻时救过一位鲛族公主,想起他腰间的龙纹玉佩,想起他挡在她身前对李公公说“兰苑的人,你动不得”,想起他守在她床边熟睡时疲惫的容颜。
谢珩,你现在在哪里?你发现我不见了吗?你会来救我吗?
无数个疑问在心中盘旋,带着一丝微弱的期盼。可她又清楚地知道,望海城到寒潭坞路途遥远,黑衣人行动隐秘,谢珩就算发现她被劫走,也未必能追得上。更何况,他身处朝堂,身不由己,或许此刻正被无数公务缠身,根本无暇顾及她这个“远房亲戚的女儿”。
泪水再次无声滑落,滴落在车厢的木板上,瞬间冻结成冰。她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嘱托,想起族人惨死的画面,想起晚晴被黑衣人拖走时惊恐的眼神,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愧疚。若是她当初没有轻易相信谢珩,若是她没有贪恋兰苑的温暖,若是她早点离开望海城,或许就不会落到如今的境地,也不会连累晚晴。
马车行驶了不知多久,外面的风雪渐渐小了,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车厢外的黑衣人似乎换了一批,交谈声变得稀疏起来,只有马蹄声与车轮声依旧单调地响着。
阿鲛的意识渐渐模糊,体内的毒素与伤口的疼痛让她耗尽了力气,饥饿与寒冷也在不断侵蚀着她的身体。她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眼皮越来越沉重,胸口的鲛珠越来越凉,像是要随着她的生命一起,慢慢熄灭。
就在她即将陷入昏迷之际,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车厢门被猛地拉开,刺眼的光线涌了进来,让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几名黑衣人站在车外,脸上的面巾依旧未摘,眼神冰冷地看着她。
“把她带下来。”为首的黑衣人沉声道。
两名黑衣人上前,粗鲁地将阿鲛拖拽下车。她的双脚刚触碰到地面,便因为长时间的捆绑与寒冷而失去了知觉,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黑衣人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她重重地摔在地上,膝盖磕在坚硬的石子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眼泪再次涌了上来。
她抬起头,环顾四周。这里是一片荒凉的山谷,四周群山环绕,草木枯黄,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积雪。山谷中央有一座破败的寺庙,寺庙的屋顶早已坍塌,墙体斑驳,露出里面漆黑的梁柱,像是一头蛰伏在暗处的怪兽。
“走!”黑衣人推搡着她,朝着寺庙的方向走去。
阿鲛的脚步踉跄,脚踝处的伤口被地面摩擦着,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看着那座破败的寺庙,心中的恐惧愈发强烈。她不知道这座寺庙里藏着什么,也不知道等待她的将会是怎样的命运。
走进寺庙,一股浓重的霉味与血腥味扑面而来,让她几欲作呕。寺庙的大殿里空荡荡的,只有几根残破的立柱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屋顶,地面上散落着一些废弃的杂物与干枯的杂草,角落里结着厚厚的蛛网。
黑衣人将她带到大殿中央,粗暴地将她推倒在地。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一名黑衣人死死按住肩膀,动弹不得。
为首的黑衣人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他的手指粗糙而冰冷,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下巴。
“鲛女,我劝你识相点,乖乖交出鲛珠,或许还能留你一条全尸。”他的声音沙哑刺耳,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
阿鲛死死地咬着牙,口中的布条让她无法说话,只能用眼神表达着自己的倔强与愤怒。她绝不会交出鲛珠,就算是死,也要守住鲛族最后的希望。
黑衣人见她不肯屈服,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敬酒不吃吃罚酒!”他抬手,一巴掌狠狠扇在阿鲛的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阿鲛的脸颊瞬间红肿起来,嘴角渗出一丝殷红的血迹。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一黑,耳朵里嗡嗡作响。
“说不说?交不交鲛珠?”黑衣人再次逼问道,手中的短刀抵住了她的脖颈,冰冷的刀锋贴着她的皮肤,让她浑身一颤。
阿鲛的视线落在刀锋上,那幽蓝的光泽让她想起了那些猎杀鲛族的利刃。她知道,只要黑衣人轻轻一用力,她就会身首异处。可她依旧没有屈服,琉璃色的眼眸中满是倔强与绝望,泪水顺着红肿的脸颊滑落,滴落在地面上,化作一颗颗黯淡无光的鲛珠。
黑衣人看着那些鲛珠,眼中的贪婪更甚,手中的刀又逼近了几分:“再不说,我就一刀一刀割开你的皮肉,直到找到鲛珠为止!”
阿鲛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她想起了母亲,想起了族人,想起了谢珩,心中充满了无尽的遗憾。她遗憾没能为族人复仇,遗憾没能查明鲛族灭门的真相,遗憾没能将那方未完成的鲛绡帕子送给谢珩。
就在这时,寺庙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呼喊:“阿鲛!我来救你了!”
阿鲛猛地睁开眼睛,心中一阵狂喜。是谢珩的声音!他真的来救她了!
可她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便被一阵剧烈的疼痛淹没。为首的黑衣人见有人赶来,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狠下心来,手中的刀猛地刺入了她的胸口——并非心脏的位置,而是鲛珠所在的地方。
“啊——”
剧烈的疼痛让阿鲛发出一声凄厉的呜咽,口中的布条被鲜血染红。她能感觉到胸口的鲛珠在剧烈地发烫,像是要燃烧起来,体内的鲛力瞬间爆发,却又被刀刃上的毒素压制,只能徒劳地挣扎着。
黑衣人用力搅动着刀刃,想要将鲛珠挖出来。阿鲛浑身抽搐着,意识在疼痛与绝望中渐渐模糊。她看到寺庙门口,谢珩的身影正朝着她飞奔而来,他的玄色锦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腰间的龙纹玉佩泛着耀眼的白光,眼中满是焦急与恐惧。
“谢珩……”她在心中轻声呼唤,泪水与鲜血混合在一起,滑落而下。
她看到谢珩的嘴唇在动,似乎在喊着她的名字,可她已经听不清了。胸口的疼痛越来越剧烈,鲛珠的光芒越来越黯淡,她的视线渐渐模糊,最终陷入了一片无边的黑暗。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仿佛看到母亲站在深海的珊瑚礁旁对她微笑,看到兰苑的素心兰开得正盛,看到谢珩温柔地对她说“若你我并非生于这般境地,该多好”。